賈母靠坐在羅漢椅上,由鴛鴦輕輕捶着背。
她目光放空,望着門外賈珍消失的方向,臉上殘留的怒氣漸漸褪去,被一種疲憊所取代。
好好的一個接風宴,本想着借此機會,拉攏一下如今聖眷正隆的賈琛,也讓榮國府這邊不成器的子孫們見識見識,學着點上進。
誰承想,竟鬧成了這副樣子!
她眼角的餘光掃過還杵在一旁的賈政。
這個兒子,平日裡看着老實本分,讀些聖賢書,可真到了事上,除了掉書袋和唉聲歎氣,又能頂什麼用?
遇事毫無擔當,隻知道勸自己息怒,甚至說出辭官這種昏話!
再想想賈赦,更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,除了鑽營些見不得光的生意,就是惦記老子娘手裡這點東西,哪有半點國公府後人的樣子?
再對比今日的賈琛
賈母心裡五味雜陳。那孩子年紀雖輕,說話行事卻透着一股子與年齡不符的老練和狠辣。
今日在自己面前,那份從容不迫,那番直戳肺管子的話,雖聽着刺耳,卻句句在理。
尤其是他描繪的賈家可能面臨的敗落景象,竟與自己這些年反複做的噩夢不謀而合!
一想到那抄家滅族、子孫流散的凄慘畫面,賈母的心神震蕩。
若是真有那麼一天,自己有何顔面去見賈家先祖?
不行!絕對不行!
賈家如今看着風光,内裡卻已是千瘡百孔。
眼前這幾個是指望不上了,唯一一個看着有出息、有能力的賈琛,絕不能讓他跟賈府離了心!
今日這梁子算是結下了,若不設法彌補,以那孩子的性子,将來賈家真到了危難關頭,他恐怕隻會袖手旁觀,甚至
賈母越想越是心驚。
可要如何彌補?如今的賈琛,年紀輕輕便掙下侯爵,聖上跟前得意,前途無量。
他要權有權,要聖眷有聖眷,這偌大的榮國府,除了一個空頭國公的名頭,還有什麼能入得了他的眼?
金銀财帛?都有聖上賞賜。
權勢人情?憑借侯爵在身,他如今的路子比榮國府這邊硬多了。
賈母的目光在屋内緩緩掃過,最終落在幾個垂手侍立的丫鬟身上,腦中靈光一閃。
對了!那孩子雖前程遠大,但到底年輕,身邊似乎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。
想到這裡,賈母精神稍稍振作了些,她清了清嗓子,看向王夫人和王熙鳳,緩緩開口,語氣帶着決斷:
“說起來,琛哥兒如今也到了年紀,尚未婚配且不說,身邊連個像樣的伺候人都沒有,這怎麼能行?”
“到底是咱們賈家的子孫,就算分了家,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‘賈’字。”
“他如今出息了,咱們做長輩的,也該替他操點心。”
“這身邊沒人仔細照料着,衣食住行上豈不簡慢了?傳出去,倒顯得我們賈家忒小家子氣,連個得用的人都舍不得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