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譚低着頭眉頭緊鎖,一言不發。今天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他的意料,不是就2000塊錢嗎?平常老實巴交的老王跟他翻了臉,現在還要鬧上派出所,怎麼想都覺得丢人。
老王倒是氣定神閑,一副豁出去的樣子。
新路縣人民醫院内,腫瘤病區安靜整潔,查房醫生每隔一段時間便從一間病房出來再走進另一間病房,與病患交流,叮囑注意事項。
24床的老譚母親臉色蠟黃,她有氣無力地問兒媳:“阿香,你說譚兒怎麼還沒來?昨天說好的,今天過來給我辦出院手續。”
“娘,等會兒醫生就來查房了,咱先聽聽醫生怎麼說。”阿香正小心翼翼虔誠地削着手中的蘋果,蘋果皮一圈圈拉了老長,好像隻要不斷,娘的病就能立馬好了似的。
“不住了,我自個兒的身體我心裡清楚,活到現在,賺了。”老人歎了一口氣,渾濁的眼睛望着阿香,“娘的病啊,就是個無底洞,你們倆都瞞着我,可那天小護士們聊天,我都知道了。”
阿香手一抖,眼看要削完的蘋果皮倏地掉落在地。
她彎腰撿起,極力掩飾心中的慌亂:“娘,你瞎想什麼呢,錢的事情我和老譚會想辦法,您隻要安心養病就成。”
其實,為了給娘治病,她和老譚已經花光了所有積蓄。一年半前,她們夫妻倆從遙遠的泉城來到溪頭鎮打工,老譚每個月的工資3000元左右,她每月2200元,除去必要的生活開支,每月還要寄回老家一部分,女兒上大學正是用錢的時候,娘身體一直不好,時不時也要上地方醫院開些藥。
她們每天省吃儉用,存了2萬元錢。想着再幹幾年,回老家開個小副食店,一來可以照顧老人,二來兒子也談了對象,總要把家裝修一下。
可眼下娘這回一病,竟然查出了胰腺癌,她隻能辭了工專門照顧,現在娘不能做手術,每天光檢查用藥就是一大筆開支,那些進口的營養液,一個療程下來貴得很,國産的也要好幾千。就算身體調理好動手術,手術費加後續治療,缺口還不知道要多少。
自從兩個月前娘在新路縣人民醫院查出身體不好後,好說歹說哄着才同意住了院。住了一個星期,回家休養了一段時間,病情反複又再次住院。現在住進醫院已有20多天,賬單一天天飛來,護士來來回回催了好多次。
老譚一開始還能借到點錢,但現在每次來醫院都是愁眉苦臉。
為了籌錢,她也舔着臉跟别人開口,那些平常還算交好的工友姐妹們,一聽她要借錢,還沒等她說明緣由,就一個勁地搖頭拒絕了,有的甚至看到她都要繞道走。她能理解姐妹們的難處,但到底還是傷了心,晚上躲在被窩裡不知偷偷哭了幾回。
今天老譚人還沒來,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借錢了還是出了什麼事,阿香有些擔心。
“向前,郝山,雨樂,你們仨做筆錄。”警車一開進溪頭鎮派出所,潛來多指着耷拉着腦袋的老譚和老王道。
老譚用腳使勁地蹭着水泥地,憔悴的臉上滿是陰霾,遲遲不願邁開腿。
“現在不想進派出所了?打架的時候咋不考慮後果?”潘向前搞不懂,為了2000塊錢大打出手,至于嗎?
現場氣氛有些尴尬,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的潛來多悄悄把潘向前叫到一旁:“小事處理不好就會變成大事,許多不穩定因素,就是由這些看着不起眼的小事引發的,為了一塊錢,反目成仇的都有,所以,基層社會治理任重道遠,這些矛盾糾紛如果沒能引起重視,得是多大的安全隐患啊?”
到底是教導員,見縫插針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本領确實沒得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