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謝謝。"她低聲道,聲音幾乎淹沒在賓客的喧鬧中,"不隻是為了胸針,還有這段時間的藥。"
陳明輝輕笑,"其實是我父親托關系從上海寄的。"
蘇晚秋一怔。原來那日訪廠過後,陳明輝立刻告訴了陳志遠關于李桂芝的病情。陳志遠連夜動用老同學關系,從華東醫院調出了德國進口藥。
"他說當年欠李阿姨的。"陳明輝的聲音帶着釋然,"有些債,隔了二十年終于能還了。"
月光如水,灑在鴻霓服裝廠新落成的露台上。蘇晚秋展開一卷泛黃的《天工開物》複制品,指着雲錦織造圖說:"我想把這種妝花工藝用到秋冬系列。"
"南京雲錦?"陳明輝湊近細看,松木香混着夜風拂過她鼻尖。
"但是需要改良。"蘇晚秋翻開筆記本,裡面是她根據秘典繪制的半自動織機草圖,"用電子提花機保留通經斷緯的核心工藝,但效率能提高不少。"
陳明輝抓起鋼筆在草圖上修改,"這個梭道設計如果在這裡加個導軌,緯線張力會更均勻。"
"下周我要去蘇州拜訪顧繡傳人。"她輕聲說,"聽說有位隐居的老師傅還保留着明代織造局的技法"
"我陪你去。"陳明輝不假思索道,"正好考察傳統建築,為研究所收集素材。"
夜風吹亂了圖紙。兩人同時伸手去按,指尖在雲錦紋樣上相觸,又同時縮回,像觸碰了什麼滾燙的東西。
開往蘇州的長途汽車在盤山公路上颠簸。蘇晚秋抱着裝滿樣品的公文包,望着窗外飛逝的竹林。陳明輝坐在她身旁,膝蓋上攤開着建築草圖。
車窗映出兩人依偎的剪影。蘇晚秋悄悄調整坐姿,讓肩膀與他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,既不舍分開,又不敢真的靠上去。
顧繡大師的作坊藏在蘇州老城深巷中。八十歲的沈老夫人銀發绾髻,手指關節粗大如竹節,卻能在絹紗上繡出比發絲還細的紋路。
"雲錦的魂在挑花結本。"老人取出本泛黃的冊子,上面密密碼着彩色絲線符号,"這是祖傳的紋樣譜,民國時差點被日本人買走。"
蘇晚秋屏息翻看那些繁複的密碼,突然眼前一亮:"這個落花流水紋,可以放大做晚禮服下擺,配珍珠母貝扣。"
沈老夫人戴上老花鏡,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:"小兩口搞設計的?"
"不是!"兩人異口同聲否認,又同時紅了耳根。
返程時突降暴雨。長途汽車在盤山公路抛錨,前方傳來塌方的消息。乘客們被臨時安置在路邊農家,蘇晚秋和陳明輝分到間堆滿柴草的偏房。
"至少不漏雨。"陳明輝脫下外套鋪在幹草堆上。
柴房彌漫着松木和稻谷的氣息。蘇晚秋抱着膝蓋坐在草堆上,胸針的藍寶石在昏暗中也閃着微光。窗外電閃雷鳴,照亮陳明輝沾着雨水的側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