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漁村籠罩在金色的餘晖中,海風裹挾着鹹腥味穿過院牆。李桂芝站在竈台前,将最後一把蔥花撒入沸騰的魚湯,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細紋。
"丫頭,去看看你爸回來了沒?"她頭也不回地喊道,"說是去碼頭買新鮮鲳魚,這都幾點了。"
蘇晚秋正往八仙桌上擺碗筷,聞言擦了擦手走向院門。剛推開門,就看見父親蘇大海拎着漁網兜大步走來,身後跟着個穿白襯衫的高挑身影,陳明輝手裡提着兩瓶茅台,陽光下金絲眼鏡泛着微光。
"爸!"她快步迎上去,"怎麼這麼晚?"
"碰到小陳在村口問路,"蘇大海笑呵呵地舉起漁網,"正好帶他去看了咱們的新漁船。"網兜裡的鲳魚銀光閃閃,尾巴還在倔強地拍打。
陳明輝微微颔首:"李阿姨好。"他的目光在蘇晚秋身上停留了一瞬,又迅速移開,"父親的車在後面,應該快到了。"
話音剛落,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院外。陳志遠穿着筆挺的中山裝下車,手裡拎着個紮紅綢的禮盒。他的鬓角已經花白,但身姿依然挺拔如松,眼神銳利得讓蘇晚秋想起第一次在廠門口見面的情景。
"陳叔叔。"蘇晚秋上前接過禮盒,沉甸甸的透着茶香。
"西湖龍井,今年的明前茶。"陳志遠的聲音帶着上海口音的抑揚頓挫,目光卻落在院子裡晾曬的漁網上,"這結繩手法,是舟山一帶的工藝?"
蘇大海眼睛一亮:"陳院長好眼力!我年輕時在舟山漁場幹過兩年。"
兩個父親很快聊到了一起。蘇晚秋與陳明輝對視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笑意。
廚房裡飄出爆炒姜蒜的香氣。李桂芝端着青花瓷盤走出來,盤子裡碼着金黃的煎蚝烙:"先墊墊肚子,鲳魚馬上好。"她的藏藍旗袍袖口沾着面粉,盤扣卻是嶄新的銀蝶樣式,正是蘇晚秋用馬藍草染色的絲線所制。
陳志遠的目光在盤扣上停留了幾秒:"李同志的手藝更精進了。"
"老了,眼睛不如從前。"李桂芝笑着擺擺手,"現在都是丫頭設計,我來打下手。"
"媽!"蘇晚秋耳根發熱,連忙岔開話題,"陳叔叔嘗嘗這個。"
蚝烙外酥裡嫩,咬下去滿口鮮香。陳志遠連吃兩塊,突然問道:"聽說鴻霓的股份制改革批下來了?"
"多虧明輝幫忙。"蘇晚秋給陳志遠斟上茶,"深建集團的入股給了我們很大支持。"
"是他分内的事。"陳志遠擺擺手,語氣卻柔和了些,"明輝在信裡常提起你們廠的設計,尤其是那個海天藍?"
"是用光明農場的馬藍草染的。"她起身從櫃子裡取出一方絲巾,"陳叔叔請看,這種藍色在陽光下會變色。"
絲巾在燈光下流轉着從靛青到淺藍的漸變,邊緣繡着細密的纏枝紋。陳志遠戴上老花鏡仔細端詳,突然輕歎一聲:"這針腳,讓我想起華東紡院的畢業設計展。"
李桂芝正巧端着清蒸鲳魚進來,聞言手抖了一下,魚湯在盤中晃出細小的漣漪。
話題漸漸轉向輕松的方向。陳志遠說起陳明輝小時候把建築模型當積木玩的趣事,惹得衆人哈哈大笑。蘇大海則爆料蘇晚秋五歲時偷偷把漁船漆成粉色的糗事。米酒過三巡,陳志遠嚴肅的面具漸漸松動,甚至學着用當地方言誇贊李桂芝的廚藝,發音滑稽卻真摯。
"小陳啊,"酒酣耳熱之際,蘇大海突然拍拍陳明輝的肩,"聽說你們研究所也在這邊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