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(第1頁)

“你說朕背信棄義,實在不恥,那爾如何?”

“科舉取士乃是取忠義之人,铮铮鐵骨不畏強權之人,你連這點膽識都沒有還入什麼仕途,為什麼官?!”

池長青聞言隻覺如五雷轟頂,他踉踉跄跄走過去撿起那份文章,認出那正是自己寫過的那篇批評國事的文章。

“陛下明鑒,”池長青慢慢跪下,手捧文章,淚流滿面。他知曉自己仕途就此斷送,從此科舉取士與他再無半點可能。既未承爵又不能參加科舉,他這輩子就算廢了。

但說到底他是大嶽人,他飽讀聖賢書是要為君主獻策,是要讓山河清明,國泰民安。

“愚自三歲開蒙,十歲入國子監讀書,愈今十餘載。仆讀史乃知前朝事,讀禮樂乃曉谏言之道,讀《中庸》知臣下事君,庸德之行,庸言之謹,有所不足,不敢不勉。”

“鄙雖才學寡陋,但從不惜此身,拓錦狼子野心,其既可滅北狄,亦可撕毀盟約南下取嶽,求陛下務必加以防範,萬不可被其迷惑啊——”

說罷以頭戗地,頭破血流。

有兩位認同池長青觀點的舉子也都撲通跪倒,其餘人則偷偷觀瞧着皇帝臉色做壁上觀。

皇帝見池長青如此也微有動容,但一個小小的舉子都敢在背地裡如此妄議他的決策,若不加以震懾,他的皇威何在?還如何坐穩這江山?!

他看了眼殿下站立衆人拂袖而去。

那兩位舉子将池長青攙扶起來,将他送回侯府。

一朝夢斷。

池長青推開祠堂大門,望着阿娘的牌位,撲通跪了下來,口中喃喃:“阿娘,兒不孝,兒食言了,兒對不住娘,阿娘”

他一落地,爹便外出打仗,記憶中并無嚴父,隻有慈母。

那時家貧,家中唯一男丁又生死不明,族中人欺他們孤兒寡母,奪了他家田産不說還把他們娘倆趕出家門。

是他阿娘甯氏咬破手指寫下血書,帶着他走了一天山路去了縣裡告狀,這才奪回房舍跟一畝薄田。

又是甯氏賣了薄田送他去縣裡讀書。

池長青知道家裡窮,休沐時不敢回去,幫着私塾先生做事以求能得一頓飯食。

直到有一日,鄰裡找上來,說甯氏吐血了。他這才知曉阿娘為了省錢,夏秋吃野菜,春冬便是野草、樹皮、草籽、麸皮和糠。她白日裡紡布,積勞成疾,這一病便再也沒能起來。

池長青跪在母親床頭,發誓自己一定要高中進士,讓她過上好日子,“娘你放心,你的病一定會治好的,我要給你找京城最好的大夫”

“傻孩子,娘供你讀書可不是為了自己享福,”甯氏指了指織機上那匹布,努力擠出一絲笑,“束脩已經備好了,還有筆墨也莫要節省,最最重要是你的身子,别總喝粥”

她擡起頭望着門外,“我要去找你阿爹了,兒啊,你獨自在這世上萬事一定要謹慎,要好好活着”

甯氏走後沒多久,池長青阿爹就衣錦還鄉了。

他家的祖産和田地全都回來了,可他阿娘卻再也回不來了。

他爹帶着他上京,娶了郡主,封侯加爵,封号竟然是平甯二字。

他被送入國子監讀書,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庶子,都不知道甯氏其實是原配,也不知道還有甯氏這麼個人。

池長青想到這兒,顫抖着掏出一塊磨的發白的粗布,那是他從束脩上偷偷撕下來的一角,多年來一直貼身帶着。

祠堂上供滿牌位,燭火通明,祠堂中,池長青撲倒在地,身子抖得似一片落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