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2章(第1頁)

何春妮踩着院角踏進司永立家時,正瞧見尤鳳娟一家人圍坐在鋪着藍布炕席的土炕上吃飯。

“喲,春妮來了。”

尤鳳娟用竹筷撥弄着碗裡的高粱飯,聲音像新曬的粗布般生硬,

“這些天山上的野菜該冒頭了吧?”

她故意把“野菜”二字咬得偏重,餘光瞥見何春妮褲腳沾着的草屑,指尖不自覺地捏緊了碗沿。

三天前她去鎮上換糧票時,可是聽供銷社的王大姐說,有人看見何春妮昨兒還在集上賣新做的布鞋。

何春妮賠着笑往炕沿蹭了蹭,粗布圍裙下的手指絞出幾道紅痕:“二嫂這話說的,自打清明過後我就沒下過山。”

她刻意提高嗓門,驚得窗台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走,

“今早在鷹嘴崖下挖荠荠菜,差點讓野酸棗刺紮瞎眼——您猜怎麼着?”

她忽然壓低聲音,黑黢黢的眼珠在燈光下轉得飛快,“永昌哥為了護着那半筐菜,讓人揍得腰都直不起來了!”

“砰”的一聲,司永立的粗瓷碗重重磕在炕桌上,驚得三歲的小閨女哇地哭出聲。

這個皮膚黝黑的漢子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舊疤——那是去年進山砍樹時被松樹枝劃的,此刻傷疤在煤油燈下泛着青白的光:“哪個天殺的?”

他的煙袋杆在炕沿上敲出急促的聲響,煙灰簌簌落在藍布炕席上。

何春妮見狀,适時地抽了抽鼻子。

她從圍裙兜裡掏出塊皺巴巴的粗布帕子,在眼角虛按兩下:

“還能有誰?”

帕子擦過鼻尖時,她聞到上面殘留的槐花皂角香——這是上個月從鎮上捎的,比尤鳳娟用的胰子貴兩分錢,“

司明遠那家夥,仗着跟飯店後廚的張主任沾點遠親,硬是把收菜的價壓到九毛四。”

她忽然提高嗓門,“您說他咋這麼黑心?一斤賺六分,比縣銀行的利息還高!”

尤鳳娟夾着腌蘿蔔的筷子停在半空。

她原打算明早去鷹嘴崖碰碰運氣,此刻卻覺得嘴裡的蘿蔔片格外鹹澀。

三天前她在鎮上見過司明遠的驢車,車鬥裡那堆油綠的荠荠菜堆得像座小山——按九毛四的收購價,少說也能賺二十塊。

“更可氣的是”

何春妮忽然湊近,身上的槐花味混着泥土氣撲面而來,“他跟村裡那幫老娘們說,我在背後嚼舌根,說他”她故意頓住,指尖在胸前畫了個圈,“說衛振那件事跟他有關。”

土窯裡突然靜得能聽見窗外的風聲。

司永立的煙袋杆“當啷”掉在地上,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——那裡曾别着進山用的獵刀,兩年前因為“私藏管制刀具”被派出所收走了。

尤鳳娟盯着窗台上晃動的樹影,想起去年冬天被關在派出所那三天,鐵窗縫裡漏進來的風像刀子般割臉。

“二哥這是咋了?”

何春妮的聲音裡帶着幾分驚訝,“當年要不是他”

她忽然噤聲,低頭用帕子擦了擦嘴角,“算了,永昌還發着燒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