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往炕下挪了挪,粗布圍裙掃過司永立腳邊的旱煙袋,“
二嫂明兒要是去挖菜,可得離那幫人遠點——我瞧着司明遠今天收的菜足有三百斤,保不齊”她忽然打了個寒噤,“罷了,當我沒說。”
等何春妮的腳步聲消失在院外,尤鳳娟才發現自己攥着筷子的手心裡全是汗。
炕桌上的煤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,照亮她眉間深鎖的紋路。
她起身披上夾襖,棉鞋踩過院角那截矮牆時,聽見竈間的風箱發出“呼啦呼啦”的聲響——像極了去年冬天,派出所審訊室裡暖氣片散熱的聲音。
次日清晨,東邊的山梁剛泛起魚肚白,孫海龍的破鑼嗓子就在村口炸開:“走嘞!挖菜去!”二十多個男女背着竹筐跟在他身後,鞋底踩過結着薄霜的土路,驚起幾隻在田埂覓食的灰雀。
司明遠趕着驢車從西邊過來時,車鬥裡的荠荠菜還沾着露水,旁邊坐着個紮麻花辮的姑娘——那是他堂妹司雪,今年剛滿十六,跟着來認認縣城飯店的萬主任。
驢車晃晃悠悠進了縣城,司明遠剛把菜卸完,就見西嶺林場的護林員老張騎着二八自行車趕來,車鈴響得像催命:“司大哥,付場長找你!帶槍!”
“又有野豬?”司明遠把煙袋鍋在車幫上磕了磕,伸手摸了摸後腰上的槍套——那是杆五六式半自動步槍,槍托處還留着去年打野狼時蹭的血痕。
“比野豬還麻煩!”老張抹了把額頭上的汗,車胎在青石闆路上碾出“滋滋”的聲響,“丢了兩隻羊,找羊的小王和老譚一夜沒回來!”
趕到林場時,日頭已經爬過山頂。
付場長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,皮鞋跟敲着水泥地,像敲在人心上:“現場沒血迹,沒腳印,邪乎得很!”他忽然停住,盯着司明遠腰間的槍套,“你去一趟,千萬小心——要是碰到熊瞎子”
司明遠點點頭,把子彈壓進彈倉。
他記得去年冬天,有隻黑熊把護林員的窩棚掀了頂,那家夥站起來足有兩米高,前掌拍斷碗口粗的松樹跟玩兒似的。
事發地在鷹嘴崖西側的草甸子。
司明遠蹲下身,指尖撫過地上淩亂的羊蹄印——确實沒有拖拽的痕迹,也沒有大型野獸的爪印。
他擡頭望向遠處的山林,忽然注意到幾棵灌木的枝條折斷了,斷口處還挂着幾根灰黑色的毛。
“人幹的。”
他把毛發給付場長看,後者的臉瞬間白了幾分。
這年頭,偷羊可是重罪,鬧不好要蹲号子的。
沿着斷斷續續的腳印走了五裡路,司明遠在朝陽坡的背陰處發現幾枚彈殼。
他撿起一枚,銅殼上的膛線痕迹清晰可見——是獵槍打的。
又往前走了百十米,枯葉堆裡零星的血迹像撒落的紅豆,在枯草間格外刺目。
山洞在鷹嘴崖的背面,洞口飄着淡淡的青煙。
司明遠把步槍端在胸前,貓着腰靠近洞口。
透過兩塊大石頭的縫隙,他看見洞裡有堆篝火,旁邊坐着個穿深綠色棉襖的男人,手裡握着杆雙管獵槍。
“誰?”
男人的聲音像生鏽的彈簧般緊繃,獵槍在火光下泛着冷光。
司明遠沒有回答,槍口已經從石頭縫裡伸了進去,穩穩抵住男人的後頸:“護林員?”
男人渾身一震,獵槍“當啷”落地:“我我是老譚啊!”聲音裡帶着哭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