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出半刻,青年舉着個油紙包回來,粗粝的掌心還沾着竈台灰:“在柴火堆裡找着的,跟二蛋嬸子說的包裝一模一樣。”
司德貴擰開紙包聞了聞,眉頭皺得更深:“這味兒不對。
老嫂子,你還有啥要辯白的?”
“我沒下毒!”老太太拔高嗓門,卻在與司明遠對視的瞬間偏過臉去,渾濁的眼球裡閃過一絲慌亂,“那包藥是是治風濕的偏方!”
“别廢話了。”
司德貴沖孫二蛋擺擺手,“你們幾個幫把手,送老太太去公社派出所。
張幹事還等着做筆錄呢。”
老太太突然癱坐在地,兩手死死摳住門框上的銅環,拐杖滾到一旁:
“我不去!你們不能抓我!我是司明遠的奶奶,他不能這麼對我”
但她枯瘦的胳膊哪裡抵得過幾個壯漢,轉眼間就被架上了闆車,花白的頭發散落在車沿,像團被踩髒的棉花。
尤鳳娟是在雞叫頭遍時跌跌撞撞跑回家的,粗布鞋底磨出的洞漏進沙土,在堂屋青磚上畫出歪歪扭扭的腳印:“他爹!出大事了!咱娘被派出所的人帶走了!說是在荠荠菜裡下了耗子藥”
正在紮草鞋的司永立猛地擡頭,竹篾條劃破指尖也渾然不覺:“你說啥?我娘連耗子藥長啥樣都不認得,咋會下毒?”
尤鳳娟湊近兩步,壓低的聲音裡帶着顫音:
“千真萬确!剛才我在村口看見張幹事帶人搜家,竈台下頭真翻出了藥包”
她忽然抓住丈夫的手腕,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肉,“可咱娘為啥要這麼做?她、她會不會把咱倆供出來?”
司永立如遭雷擊,手裡的草鞋散成碎片:“你跟這事有啥牽連?”
尤鳳娟嘴唇哆嗦着,目光在牆根處亂轉:
“前幾日我跟咱娘唠嗑,說司明遠現在财大氣粗,要是能讓他攤上人命官司”
她忽然捂住嘴,驚恐地看着丈夫驟變的臉色,“誰知道她真敢下手!她要是在派出所把我抖摟出來,我就得跟她一起蹲大牢啊!”
“啪!”
司永立一記耳光甩在妻子臉上,棗木扁擔被他攥得咯吱作響:“你這蠢婦!我娘都七十歲的人了,經得起牢裡的折騰?她要有個三長兩短,我跟你拼了!”
尤鳳娟捂着臉後退,忽然急中生智:
“他爹,現在隻有一個法子——你趕緊去派出所,趁咱娘還沒開口,告訴她無論如何不能松口!隻要她咬死不認,公安沒證據就拿她沒辦法!”
司永立跺腳罵了句“糊塗”,卻還是抓起褂子沖出門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霧裡。
時至子夜,派出所的白熾燈下,老太太終于撐不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