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自己則蹑手蹑腳地湊到窗戶底下,側耳傾聽。
屋裡光線昏暗,幾個人影圍坐着,氣氛壓抑。
大伯母的聲音先響起來:“爹,娘,眼瞅着仲文就要去府城參加秋闱了,這路上吃的、住的、還有打點各路關節的銀子,可都還沒着落呢!”
她頓了頓,聲音拔高幾分,“這可是光耀門楣的大事,耽誤不得!”
陳平川心裡冷笑,又是為了大伯的科舉。
陳老太爺的聲音響起,帶着無奈:“家裡什麼情況,你又不是不知道,哪裡還有閑錢?”
“沒錢?”大伯母的聲音更尖了,“爹,您這話說的!仲文讀書是為了誰?還不是為了咱們整個陳家!将來他做了官,咱們不都跟着享福?”
陳老太太那幹癟的聲音接了上來,明顯是在給大兒媳撐腰,她對着底下的幾個兒子說:“老大媳婦說的在理。老二,老三,你們都想想辦法,多少湊一點出來。”
屋裡陷入沉寂。
陳平川能想象出三叔陳仲武和自家爹爹陳仲和那為難的樣子。
不過,三叔這人滑頭的很,每次都能找到借口。
果然,陳仲武先開了口,聲音裡帶着讨好:“娘,不是兒子不孝順,您看我這木匠活,最近也沒什麼生意,家裡還有兩個娃張着嘴實在是”
陳仲武的老婆王氏立刻跟着輕輕咳嗽了一聲,聲音拿腔作調,帶着刻意的柔弱:“是啊,娘,我們家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,實在是拿不出多餘的錢了。”
陳平川暗自撇嘴。
聽村裡人說,這王氏娘家以前也曾闊過,隻是後來家道中落,才嫁給了三叔。
平日裡,王氏就比村裡其他婦人愛講究,衣服漿洗得比旁人幹淨,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,言行舉止間還刻意保留着幾分“大家閨秀”的氣派。
但這女人内裡卻是個愛搬弄是非、煽風點火的主兒,表面一套背後一套,心眼賊多!
在陳平川看來,她這種笑裡藏刀的,比明着尖酸的大伯母更讓人讨厭!
三叔一家推脫幹淨了,輪到陳平川家。
屋裡靜了許久。
老實木讷的陳仲和才擠出一句:“娘俺俺家也實在沒錢”
王氏那帶着譏諷的冷笑聲立刻響了起來:“哎呦,二哥,這話說的可真有意思。家裡的地可都給你們二房種着呢,你說沒錢?這話傳出去,怕是三歲小孩兒都不信吧?”
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
陳平川的母親羅氏的聲音如同炸開的爆竹,猛地在屋裡響起!
“地是分給我們了!可那幾畝破地一年到頭能打多少糧食?交了公中嚼用的,再上繳官府的糧稅,剩下那點夠誰吃的?我們一家四口,天不亮就下地,天黑透了才回家,累死累活一年到頭,連頓踏實的飽飯都難吃上!你王氏是眼瞎了不成?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,我家平川和平玉都瘦成啥樣了?跟你們家養得油光水滑的虎子比比!”
羅氏向來潑辣,像老母雞一樣護着自己家人,尤其是陳平川和他妹妹。
“我把話撂這兒!反正我們家一文錢也拿不出來!誰要讀書,誰自己想轍去!”
大伯母一聽這話,也立刻炸毛了,聲音拔得更高:“二弟妹這話說的!好像我們大房占了多大便宜似的!我們家仲文讀書受的那些苦,你們誰替他受了?将來他出息了,難道還能忘了你們這些叔伯兄弟不成?”
“哼,出息?”羅氏毫不客氣地冷哼,“我看啊,别到時候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!”
“你”大伯母氣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