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死死地抵着,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不讓闆車再傾斜一分。
郭曉瑩被這劇烈的震動驚醒,發出一聲虛弱的呻吟。
“陳誠”
這聲呼喚,像一劑強心針,狠狠紮進了陳誠的身體裡。
他咬着牙,感受着車上妻兒的重量,感受着自己正在下陷的雙腿。
他慢慢地,把另一隻手也伸了過去,抓住車底的橫梁。
手臂上的肌肉,一寸寸地暴起,青筋像猙獰的蚯蚓,在他沾滿泥污的皮膚下瘋狂蠕動。
“給——我——起——來!”
他從牙縫裡,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這句嘶吼。
他調動了這輩子所有的力氣,那股子在屍山血海裡磨砺出的蠻橫和狠勁,在這一刻,被壓榨到了極緻!
那輛沉重的、深陷泥潭的獨輪車,竟然被他,用血肉之軀,硬生生,一寸一寸地,從爛泥裡拔了出來!
“轟!”
車輪重新落回實地。
陳誠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,整個人癱倒在泥水裡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。每一次呼吸,都像是在吞咽刀子。
他沒有休息。
他掙紮着,從泥水裡爬起來,看了一眼車上安然無恙的妻子,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。
他重新握住車把,拖着那條幾乎被撞斷的胳膊,再次邁開了腳步。
他的身影,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裡,像一個拖着巨石前行,永不屈服的鬼魂。
身後,是他的全世界。
前方,是唯一的活路。
黑暗,像是沒有盡頭。
陳誠已經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。
他感覺不到膝蓋和手肘上,那些被石頭劃開的、深可見骨的傷口。
他感覺不到肺裡那灼燒般的疼痛。
他也感覺不到那股子幾乎要将他撕裂的疲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