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(第4頁)

從那天起,姜雪開始對我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精神“淩遲”。

我那把德國定制的人體工學椅,突然變成了一張又冷又硬的塑料闆凳。行政主管一臉為難:“文總,這是姜助理的建議。她說領導者應該體驗民間疾苦,與基層員工共克時艱,還說……征得了您的默許。”

我回到辦公室,姜雪正捧着一盆綠蘿進來,臉上是近乎病态的滿意。

“文總,坐在這個上面,是不是更能時刻保持清醒,不被資本的糖衣炮彈腐蝕?”

我冷冷地看着她:“誰給你的權力,動我的東西?”

“是責任感。”她回答得無比坦然,語氣甚至帶着一絲神聖,“您坐得太高了,我這是在提醒您,不要忘記顧氏的基石。我是在幫您,文總。”

沒過幾天,姜雪又在公司發起了“簡樸運動”。她設計了圖文并茂的《簡樸生活倡議書》,倡導午餐不超過二十元,禁止喝奶茶咖啡,抵制奢侈品。

她在數千人的公司大群裡,聲情并茂地發表演講,并附上大山裡孩子食不果腹的照片,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對抗物欲、心懷天下的“平民聖女”。

而我,這個每天司機接送,穿着高定,喝着手沖咖啡的總裁,自然成了頭号靶子。辦公室的風氣徹底變了。我端着咖啡走進茶水間,同事會像被燙到一樣把杯子藏到身後。電梯裡,有人看到我的名牌包,會刻意大聲讨論“一個包夠山裡孩子讀完小學了”。

他們開始孤立我,用無聲的方式對我進行全民道德審判。

她甚至開始插手我的工作。在我主持的一次關于城西新地塊開發的預算會上,她作為助理列席,卻公然站起來反對我的高端商業方案,理由是“預算過高,過于鋪張,不符合公司簡樸精神”。

荒謬的是,她那番言論,竟然得到了好幾個部門主管的附和。

我第一次感覺,自己正在慢慢失去對這個公司的控制。而姜雪,這根我親手栽種的藤蔓,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,将我賴以生存的空間,一點點地擠壓、纏繞。  6

真正的危機,在一個月後以毀滅性的方式爆發。

顧氏集團每年都會與紅十字會聯合舉辦一場大型慈善拍賣晚宴,這是集團最重要的公關活動。今年為獻禮集團三十周年,我更是煞費苦心,重金拍回了一件清代皇室用過的缂絲“萬福萬壽”紋挂毯作為壓軸拍品,業内估價至少八位數。

我将這件珍品交給了作為我首席助理的姜雪,再三叮囑她确保萬無一失。她當時接過去時,眼神虔誠得像在朝聖,向我鄭重保證:“文總您放心,這更是無數孩子的希望,我一定會用我的生命來守護它。”

我那時,竟然還愚蠢地對她抱有一絲幻想。

晚宴當晚,全城名流雲集,媒體聚焦。我穿着優雅的晚禮服,準備接受全場的矚目。當主持人用最激動的語調介紹完壓軸拍品後,禮儀小姐緩緩揭開了紅色天鵝絨幕布。

全場,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。随即,是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聲。

展台上,沒有流光溢彩的古代挂毯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堆……用稻草繩胡亂捆紮着,沾滿黃泥,散發着黴味的……草鞋。密密麻麻,堆成了一座令人作嘔的小山。

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,全身血液仿佛被凍結。我能看到台下第一排,我父親和幾位元老臉上由震驚轉為鐵青的暴怒。記者們的鎂光燈像瘋了一樣狂閃,每一次閃光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我臉上。

我能想象明天所有版面的頭條:“顧氏慈善晚宴驚天醜聞,千萬國寶變爛草鞋!”

就在我即将被這場災難徹底擊垮時,姜雪,如一位從天而降的救世主,從容不迫地走上台。她穿着一身素淨的白色長裙,像一朵聖潔的白蓮花。她從我冰冷的手中,輕輕拿過了話筒。

她先是面向台下深深鞠躬,擡起頭時,眼中已蓄滿晶瑩的淚水。

“各位來賓,很抱歉。”她的聲音哽咽,卻異常清晰,“是我,自作主張,将那件名貴挂毯,換成了這些來自我的家鄉,沾滿泥土氣息的草鞋。”

台下一片嘩然。

“我知道,這些東西在各位眼中一文不值,”她自嘲地笑了笑,一滴眼淚恰到好處地滑落,“但它們,是我家鄉父老鄉親們親手編織的。這一千雙草鞋,是他們整整一個月的希望,是他們孩子下個學期的學費!”

“我不是想冒犯任何人。我隻是覺得,真正的慈善,不應該是富人之間比拼财力的遊戲!與其捐贈一件冰冷的奢侈品,不如讓我們親眼看一看,那些在底層掙紮的人們真實的生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