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婷踉跄着逃出門,袖口崩開的紐扣在雪地裡砸出三個黑洞。
雪粒子刮得臉生疼,吳婷攥着紙币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。
大兒子靠不住,她還有小兒子呀。
吳婷摸出懷裡發黃的信封,那是劉慶耀去年給她寄來的信封。
照着上面的地址,吳婷一路走一路問,棉鞋在省道脫了膠,她赤腳踩過結冰的瀝青路,終于找到了劉慶耀的家。
三層小樓貼着白瓷磚,吳婷把臉貼在雕花鐵門上。
穿紅棉襖的男孩正在騎童車,車筐裡的大白兔奶糖撒了一地。
吳婷扒着鐵門開心的叫喊:“小寶。”
鐵門吱呀開了條縫。
童車直直撞向吳婷的膝蓋,吳婷抓住鐵門,脆生生的童音紮進耳膜:“撞死老乞丐!”
穿貂皮坎肩的林春蓉扭着腰出來,在看清吳婷的那一霎,立刻揪住自己兒子的衣領直往後拽:“兒子,你先進去,我跟這要飯的說幾句。”
吳婷瞬間紅了眼,指甲摳進門上冰花,血珠滴在雪地上。
林春蓉雙手環胸,毫不客氣道:“喲!偏心眼的老貨,你來幹什麼?咋還沒進棺材?該不會是想讓我們給你養老送終吧?你做夢!”
吳婷氣得胸口咳嗽不止,佝偻的脊背弓成蝦米。
林春蓉口口聲聲說她偏心,可當年林春蓉和劉慶耀自由戀愛,談婚論嫁時林家臨時加價要一百塊天價彩禮,她在四百米深的礦井裡刨了整整四個月煤,被救出來時十指血肉模糊,懷裡還死死攥着用月經帶縫好的禮金。
林春蓉像看瘟神般離遠了兩步:“咳血咳死,你也别想進我家門!慶耀五年前就說過,他不會管你的!絕症痨病鬼!活着浪費糧食,死了喂狗都嫌臭!你趕緊走走走!”
說完,鐵門砰地合上。
吳婷聽見自己的肋骨發出枯枝斷裂的聲音。
過了一會,門再次打開。
吳婷欣喜若狂,剛要說話,“春蓉,你——”
一碗臭氣熏天的馊飯從門縫裡甩了出來,酸臭味熏得她跪在地裡幹嘔不止。
吳婷望着地上的馊飯,流下了絕望的淚水。
作為母親,她自認自己盡職盡責,她竭盡所能的為兩個兒子付出所有,守寡二十多年,一天幹三份工的把他們拉扯大,供他們讀書、娶媳婦,最後就落得如此悲慘下場。
呵!吳婷苦笑幾聲,爬起來一路往前走,走到河邊,河面結着龜裂的冰紋,她撿起幾塊石頭死死綁在自己的褲腰上,一頭紮進了河裡。
冰水漫過胸口,對岸傳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,往事混着冰碴往肺裡灌:慶峰出水痘時,滾燙的額頭貼着她賣血換來的冰袋,慶耀小學偷鋼筆挨打,她連夜給人納了二十雙鞋墊賠罪
老天爺,她究竟是造了什麼孽,怎麼就生出了這兩個黑心黑肺的孽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