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陽越說越激動:“他說,心要是疼得受不了,喝醉了才感覺不到,有天咱們在開會,他說着話,人‘哇’一口血就噴桌子上了,送醫院的時候,醫生說再晚點就懸了,急性胃出血,出血量很大,手術做了好幾個小時,這都躺了二十多天了,才剛脫離危險期沒幾天,醫生千叮咛萬囑咐,絕對不能再勞神動氣,要靜養!可他”王陽恨鐵不成鋼的口吻,“他剛才看到你後,就老想着來陪你!你,能去看看他嗎?”
吳婷眼前一黑,手指摳緊了長椅冰涼的木質邊緣。
為了她,值得他這樣糟踐自己嗎?
吳婷的眼睛裡,有心疼,也有不解。
玉河揪着她衣角的手更用力了些,感受到孩子的恐懼,吳婷僵硬地擡手,想摸摸玉河的頭,手臂卻沉得像灌了鉛。
王陽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樣子,重重歎了口氣:“吳嬸子,我知道你心裡亂。可堯哥那樣子,真不行。他剛能下地,醫生說刀口都沒長結實,稍微用點力都可能崩開,他是個死心眼!你去看看他勸勸他,行不行?”
“玉河,”吳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,“乖,你坐這兒等你娘的消息,我出去一下,很快就回來,好嗎?”
她輕輕掰開玉河緊抓不放的小手,把她安置在長椅上,又脫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,裹在孩子單薄的肩上。
玉河睜着淚汪汪的大眼睛,用力點了點頭。
吳婷站起身,腳步有些虛浮:“帶路吧。”
王陽如蒙大赦,趕緊轉身引路。
走廊很長,白熾燈光慘淡地照着,兩邊病房的門大多關着,偶爾有壓抑的咳嗽聲或呻吟聲傳出來,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越來越濃,混雜着若有若無的血腥氣。
管堯的病房在走廊最裡端,一個人住着大單間,他靠坐在病床上,額頭上全是細密的冷汗。
吳婷的腳步在門口頓住了。
管堯立刻看到了她,深黑的眼睛驟然亮了一下,他剛想開口,卻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嗆咳。
王陽沖過去,手忙腳亂地給他拍背順氣,急聲道:“堯哥!别急!你看,吳嬸子來了!她來看你了!”
他一邊說着,一邊給吳婷使眼色。
吳婷走到病床邊,強壓下複雜的情緒:“你你怎麼樣?醫生怎麼說?”
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、疏離,像一個普通熟人的問候。
管堯扯了扯嘴角,想擠出一個表示無所謂的笑,卻失敗了,“沒事,死不了。”
吳婷被他這眼神看得心口發慌:“管堯,身體是你自己的,性命也是你自己的,如果你自己不想要不愛惜,那我們做任何事都沒有意義。”
管堯像是被她的話徹底擊中了,身體不受控地開始發抖,不是因為疼痛,而是因為某種從心髒深處蔓延開來的、無法抑制的冰冷和絕望。
“堯哥!”王陽驚叫一聲,撲上去扶住他的身體。
吳婷看着管堯瀕臨崩潰的模樣,心髒也幾乎喘不過氣。
她的話是重,是傷人,可她必須說。再不說清楚,再任由他這樣下去,下一次噴在會議桌上的,可能就不是血了。
管堯疲憊地閉上眼,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陰影。
吳婷轉過身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用尖銳的疼痛提醒着自己——不能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