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相身為謝氏家主,卻被謝氏族人請出府邸,難道是要”他刻意頓了頓,眼角餘光掃過太子鐵青的臉,“另擇明主?”
說這話的是右相顧霆遠一黨的官員——左禦史陳玄齡。
此言一出,猶如一地冷水濺入了沸油,滿朝文武的目光如同芒刺般射向謝雲祁。
衆所周知,謝家乃謝貴妃的外戚根基,更是東宮太子最堅實的柱石,而身為謝家嫡子兼家主的謝雲祁,其動向向來是朝堂風向的寒暑表。
陳玄齡這問話看似平直,實則暗戳戳将矛頭指向了三重關節。
其一,“趕出府邸“四字暗藏機鋒。
謝家宗祠規矩森嚴,嫡子被逐乃家族奇恥,陳玄齡卻用“請“字粉飾,偏又綴以引号,分明是坐實謝雲祁與宗族決裂的傳聞;
其二,“另擇高枝“的隐喻更是誅心,誰都記得兩日前昭陽公主設琴會招攬才俊,朝中清流皆斥其有違禮制,偏偏向來持重睿智的謝相,不僅當庭力挺,更是親赴琴會,與昭陽公主品茗論曲,相處融洽。
其三,他問話時狀似無意地瞥了太子一眼,那目光如同一根引線,将謝雲祁的異動,與東宮勢力的消長悄然勾連。
這難免令衆人浮想聯翩——莫非謝氏麒麟子,真的要轉身投入昭陽公主麾下?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謝雲祁身上,太子更是将手裡的笏闆拽得變形。
而龍椅上的楚皇,則眼底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。
謝雲祁聞言,唇角微揚,卻不着急作答。
他慢條斯理的整理了袖口,聲音清朗,擲地有聲:“本相離府,不過是為全孝道。祖母年事已高,見不得血腥,偏生本相前幾日處置了幾個吃裡扒外的家奴。為免驚擾長輩,這才暫住醉仙樓。”
“至于琴會,這就更好解釋了。”他波瀾不驚的環視一衆朝臣,“陛下曾言公主當廣納賢才,臣不過是奉旨行事,陳大人這般揣測,莫非是在質疑聖意?”
一番話,既堵住了悠悠之口,又将公主之事歸為奉旨而行。最後還給陳玄齡抛了個雷。
果然,下一秒,就見陳玄齡臉色倏地一變,朝着楚皇解釋道:“陛下明鑒,臣絕無質疑聖意之心,隻是憂心朝綱禮制,一時失言”
楚皇高坐龍椅之上,目光在謝雲祁和陳玄齡之間逡巡。
半晌,才淡淡的道:“陳愛卿關心禮制是好事,隻是,此事畢竟是謝相的家務事,過猶不及。”
這話說的有些模棱兩可,既沒有明确支持謝雲祁,也沒有苛責陳禦史,讓一些心思活絡的官員都品出了弦外之音。
“至于謝卿。”楚皇目光轉向謝雲祁,“既是為孝道離府,總住在醉仙居也不是個法子,朕記得先前曾賜過你一座丞相府,何不住進去?”
謝雲祁微微躬身,答道:“陛下厚愛,隻是那丞相府久未住人,庭前荒草怕是已經有半人高,一時半刻也難以收拾妥當。”
他頓勞頓,又補充道:“況且臣獨居慣了,那般大的宅子,反倒顯得空落落的。”
“臣已經在城中尋了處清靜的院落,待收拾停當便搬過去,這幾日暫住醉仙居,倒也便宜。”
楚皇雖心下有些疑惑,但也沒有繼續在這件事情上深究,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岔開了話題。
下朝後,楚皇派人傳召,讓謝雲祁去禦書房觐見。
謝雲祁微微一頓,猜測到什麼,很快便跟随堯盡忠前往禦書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