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此刻,大學士正與人亭中對弈。
對面的人一身玄色便服,劍眉星目。
正慵懶地拈着棋子靠在軟椅上,儀态從容不迫,卻帶着掩飾不住的威嚴。
正是當朝右相林鴻祯。
“眼下科考在即,不知大學士對哪一位學子寄予厚望?”他落下一子,不緊不慢問道。
“京城才子雲集,但是否能脫穎而出,最終在于陛下而非你我,丞相這麼問可是唐突了。”
大學士趙鵬舉一心隻有學問,因而始終對朝堂戰隊之事保持中立,是一衆清流之首。
他自然知曉右相林鴻祯和左相蘇泰清之間的沖突,那些成功通過選拔即将準備殿試的,背景大多也都是這兩尊大佛陣營中的官員。
趙鵬舉可不想引火燒身,一心含糊過去便罷了。
然而林鴻祯卻是不肯輕放,他又下落下一子,棋盤上的棋子呈現步步緊逼之勢:“我聽聞前些日子,左相也曾來拜訪大學士,并極力推薦了宋家二公子,宋玉,不知大學士對此人有何看法?”
眼瞧着林鴻祯勢必要從自己口中撬開幾分立場,趙鵬舉神色一變。
他正思索着如何應對,門口突然有侍者前來通禀:“大人,門外有一人,言說自己名為宋志明,想向大人獻詩一首,以求大人推舉。”
“宋?”林鴻祯剛提及宋家二公子,如今這位在市井中爛透了聲名的宋家大公子又前來拜谒。
趙鵬舉微微皺眉,宋家大公子能做出偷金花帖的行為,足以見其品行低劣,這樣的人縱然能寫詩,又能寫出什麼名堂來?
趙鵬舉一念及此,嫌棄地擺擺手,看也不看侍者呈上來的詩:“拿下去吧,區區一個落寞被趕出家門的公子也想得到推舉?癡心妄想。”
侍者剛想領命把人趕出去,林鴻祯卻突然攔下,在趙鵬舉困惑的目光中,再次開口道:“大學士還沒回答我方才的問題。”
趙鵬舉拿不準林鴻祯是什麼意思,斟酌片刻開口道:“宋家二公子見解獨到,文思泉湧,想來也十分努力。”
“我看倒是不盡然。”林鴻祯聞言,将手中棋子一扔,嗤笑一聲,意味深長:“這貢院的選拔名單還沒出來,我就聽說宋家三公子已然得到了金花貼。”
“這也就罷了,曆朝曆代也不是什麼新鮮事。”
“可偏那金花帖剛到宋家便被大公子偷了,這位大公子倒是巧,十幾年來不鳴則已,一鳴便是忤逆父母欺淩兄弟的天大錯事,還美名其曰自己要求離家。”
“那金花帖更是名姓早已提好,縱然被旁人偷了也沒辦法冒名頂替,那大公子是多蠢笨的腦子,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這個東西?”
“更何況宋忠賢是個什麼貨色,他這些年的官位是如何得來,你我都清楚得很。這裡面的水,明眼人一瞧便能看出來,大學士自然也不是蠢人。”
趙鵬舉聽罷頓了頓,招手把宋志明寫詩的那張紙攤開。
他本來還對宋志明嗤之以鼻,但當他看到詩的瞬間,呼吸一滞,神色驟變。
“粉骨碎身渾不怕,要留清白在人間”
一旁的林鴻祯本來也隻是因為與左相下的宋忠賢不睦,所以才願意替宋志明說幾句話,但等他看宋志明所獻的詩時,也是神色陡然一變,旋即猛一拍案,連叫了三聲“好”。
“的确是好詩。”趙鵬舉點點頭,眼底滿是欣賞之意:“以石灰為意象,堅韌不拔、品行高潔,朝中如今缺少的正是這樣的人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