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5章(第1頁)

長安西市的喧嚣尚未完全平息,珍寶閣那場天價白糖的風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,漣漪擴散至整座城池。

最終,卻又在博陵崔氏的主宅清蔭堂内,激起了滔天巨浪。

花廳内,檀香依舊袅袅,氣氛卻凝滞得如同寒冬冰封的湖面。

那崔氏族老崔明遠,端坐上首,溝壑縱橫的臉上看不出喜怒,唯有手中那串盤得油亮的紫檀佛珠撚動得飛快,發出急促而細密的“咔哒”聲,就仿佛此刻他内心翻騰的怒火一般。

那先前還在珍寶閣内嚣張至極的崔元昊,此刻垂首跪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,平日裡的驕矜跋扈蕩然無存,臉色慘白如紙,額頭緊貼着地面,鬓角的冷汗滴滴下落,浸濕了一片。

“豎子!”崔明遠的聲音不高,卻像淬了冰的刀子,每一個字都帶着沉重的壓力砸在崔元昊的心上,“兩千貫,還是三千貫?”

“難道我博陵崔氏缺這點阿堵物嗎?”

“你丢的是博陵崔氏累世積攢的臉面!”

“是讓人當衆指着鼻子說我們崔家子弟行事無狀粗鄙不堪!”

“是讓範陽盧、太原王那幾家,在背後看我崔家的笑話!”

“你這蠢材,中了圈套還尤不自知!”崔明遠恨鐵不成鋼的怒罵着,簡直唾沫橫飛,全然沒了慣有的冷靜。

“三叔公,侄孫”崔元昊聲音發顫,帶着哭腔辯解,卻不敢擡頭,隻得跪在那裡說道,“侄孫也是見那胡商掌櫃咄咄逼人,竟還用那勞什子雪玉牌和納糧之事羞辱于我崔家”

“孫兒哪受過這氣,才會一時激憤”

“羞辱?”旁邊負責商事的崔玉炔冷哼一聲,臉色鐵青,眼中燃燒着壓抑的怒火道,“你那分明叫自取其辱!”

“你知不知道,今日你打翻了禦貢之物,就是給太子遞刀!”

“東宮正愁沒借口敲打我們這些‘哄擡糧價’的呢!”

“你倒好,自己把由頭遞上去了!”

“還當着全長安人的面,砸了那沾着‘禦用’邊的糖罐!”

“若非你最後那點急智知道賠錢跑路,此刻京兆府的差役怕是已經拿着損毀貢品的罪名登門問罪了!”

“到那時,丢的就不隻是臉面,是阖族的禍事!”

“你崔元昊擔待得起嗎?!”

崔元昊渾身一顫,頭埋得更低,幾乎要嵌進地磚裡,冷汗順着鼻尖滴落,在金磚上洇開一小片深色。

他知道,二位族老說的沒錯,凡事都怕較真。

今日自己那莽撞之舉,若是被東宮揪住鞭子上綱上線。

也不是沒可能

到時恐怕族裡會第一時間将自己送給東宮謝罪

念及于此頓時一股巨大的恐懼和後怕攫住了崔元昊。

“唉”崔明遠長歎一聲,佛珠終于停止了撚動,那沉重的歎息仿佛抽幹了廳内最後一絲空氣。

他渾濁的老眼掃過地上抖如篩糠的崔元昊。

最終卻落在崔玉炔身上,這才緩緩開口道:“罷了,既然事已至此,責罰無益,隻不過徒增笑柄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