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匠坊三十盞桐油燈把作坊照得通明。趙師傅舉着李軒給的圖樣,老花眼快貼到羊皮紙上:"這這牡丹紋用貂皮邊角料來拼?"
"您瞧好了。"李軒拾起碎皮子,熟牛皮熬的膠在炭盆上咕嘟冒泡。灰鼠皮裁成花瓣,白貂尾拼作花蕊,邊角料抹上茜草汁當葉脈。半炷香功夫,巴掌大的皮料竟成了幅立體的雪地牡丹。
滿屋皮匠看得眼都直了。李軒将成品往炭盆上一烘,貂毛遇熱微卷,整朵牡丹像活過來似的。"開春前趕制三百件,每件領口繡上蕭記暗标。"他抛下袋金瓜子,"記住,碎皮越零碎價越高。"
蕭楓踩着滿地爆竹屑巡視庫房,兩千張獸皮堆成小山。他拎起張完好的銀狐皮冷笑:"等開春青黃不接,我要讓李軒跪着求"
"二爺!不好了!"周硯撞開庫門,懷裡抱着件狐裘大氅,"滿街都在賣這個!"
蕭楓指尖剛觸到裘衣便僵住,這分明是邊角料拼的!可那玄狐腋毛拼的雲紋,火狐尾尖綴的梅花,竟比整皮還貴氣三分。更絕的是衣襟内襯,碎貂皮拼出幅《雪獵圖》,對着日頭能瞧見暗繡的蕭家商号。
"東市劉掌櫃訂了二十件!""西域商隊把現銀都搬來了!"噩耗接二連三。蕭楓一腳踹翻火盆,火星濺到賬冊上,燒出個焦黑的"李"字。
庫房暗室,"把這些次貨摻進裘衣"蕭楓話音戛然而止。他舉着燭台湊近抵押品堆,有幅卷軸捆繩上沾着靛藍顔料,正是李軒平素作畫的色澤。
"刺啦"展開畫卷,潑墨王八赫然入目。八隻爪子扒着塊太湖石,題跋龍飛鳳舞:贈二弟雅玩。邊角小楷更氣人:"碎皮價高整皮賤,王八翻身難上難。"
蕭楓喉頭腥甜,一拳捶向木箱。箱蓋震開,露出底下發黴的狼皮,原來李軒早買通獵戶,在皮子内層塗了腐草汁。開春潮氣一泛,好皮子全成了蟲蛀的爛絮!
朱雀大街,"瞧一瞧看一瞧!蕭記拼花裘衣最後三十件!"夥計抖開大氅,日頭底下金線暗紋流水般波動。胡商捧着琉璃鏡驚呼:"這這紋樣會動!"
對街當鋪門可羅雀,蕭楓陰沉着臉看人群簇擁李軒。"諸位可知這手藝來曆?"李軒指尖拂過裘衣接縫,"前朝有位皇子,把七十二張碎皮拼成《江山圖》獻予皇上"
人群外忽然傳來馬嘶。官差押着十車黴皮路過,車轅上綁的正是蕭楓心腹。"有人舉報以次充好,都跟我回衙門!"
李軒倚着門框嗑完最後一粒瓜子。春陽斜照,他腰間玉佩閃過微光,那上頭正雕着隻活靈活現的玉鼈。
一月之後,春風卷着鹹腥氣掠過鹽灘,十幾個赤膊漢子蹲在井口犯愁。井繩“吱呀呀”空轉,吊上來的木桶隻沾着層黑泥。“蕭二爺把打井匠全鎖在莊子裡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