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必須等。
他要讓賈政知道,他的耐心,和他的決心。
終于,書房的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,幾個清客先生含笑告辭而出。
緊接着,賈政那帶着幾分疲憊和不耐煩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:“外頭是誰?讓他滾進來!”
賈環深吸一口氣,整理了一下衣冠,邁步走進了這間決定了原主一生命運的書房。
書房内,陳設典雅,紫檀木的大案上,筆墨紙硯一應俱全,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郁的墨香和陳舊書卷的味道。
賈政正端坐在太師椅上,手撚胡須,一臉的威嚴與不悅。
他擡眼瞥見走進來的賈環,眉頭皺得更緊了,冷哼一聲:“孽障!病剛好,不在屋裡待着,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?莫非是又在外面闖了什麼禍,要我給你收拾爛攤子?”
話語間的厭惡,不加絲毫掩飾。
賈環沒有辯解,也沒有露出絲毫委屈之色。
他走到書案前三步遠的地方,撩起衣袍,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,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叩首大禮。
“兒子賈環,給父親請安。”
他的額頭,結結實實地磕在了冰冷的金磚地面上,發出“咚”的一聲悶響。
賈政愣了一下。
他印象中的賈環,要麼畏畏縮縮,要麼就用一種陰沉的眼神瞪着人,何曾有過這般标準的禮數?
他沒有叫起,隻是冷冷地看着,想看看這個兒子到底想耍什麼花樣。
賈環直起身子,依舊跪在地上,擡起頭,目光清澈而坦然地迎上賈政的審視。
“兒子今日前來,并非闖了禍事,而是有一事相求。”
“求?”
賈政冷笑一聲,“你能有什麼事求我?是月錢不夠花了,還是又被哪個奴才欺負了,來我這裡搖尾乞憐?”
面對這般刻薄的言語,賈環的臉上,依舊沒有波瀾。
他朗聲說道:“兒子不求錢财,亦非受人欺淩。兒子病中,卧榻多日,幸得祖宗庇佑,撿回一條性命。病愈之後,兒子時常反思,自覺年已八歲,卻目不識丁,言行粗鄙,每每思及,都覺羞愧難當。”
“兒子怕給父親丢臉。”
“兒子怕外人提及父親飽讀詩書,名滿天下,卻有一個蠢笨如豬、不學無術的兒子,從而玷污了父親的清譽,折損了賈家的門風!”
“故而,兒子今日,是來叩求父親天恩!”
他再次深深一拜,額頭觸地,聲音铿锵有力:“懇請父親,準許兒子入家學,習文斷字,學禮明理!縱然兒子天資愚鈍,不能如寶玉哥哥那般光芒萬丈,也願效仿螢火之光,勉力上進,隻求日後,能少給父親丢一分人,便心滿意足了!”
一番話說完,整個書房,落針可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