賈環對這些目光視若無睹,他目不斜視,腳步沉穩,跟在他身後的錢槐,隻覺得自家三爺的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一種玄妙的節點上,讓他這個做奴才的,腰杆都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。
終于,夢坡齋那高大的院門,遙遙在望。
還未走近,便聽到一陣嬉笑聲從院内傳來。
賈環腳步一頓,隻見一群丫鬟簇擁着一個身穿大紅箭袖,頸配“通靈寶玉”的錦衣少年,從院裡走了出來。
那少年面若中秋之月,色如春曉之花,鬓若刀裁,眉如墨畫,不是賈寶玉是誰?
寶玉正和身邊的襲人、麝月等人說笑着什麼,一擡眼,正好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賈環。
他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滞,随即皺了皺眉,像是看到什麼不潔之物一般,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。
他沒有說話,隻是拉着襲人的袖子,繞開了幾步,仿佛多看賈環一眼,都會髒了自己的眼睛。
他身後的丫鬟們,更是有樣學樣,或是低頭掩口,或是投來鄙夷的目光。
錢槐氣得臉都白了,拳頭捏得咯咯作響。
賈環卻面色如常,仿佛沒有看到這充滿了侮辱性的一幕。
他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,微微垂下頭,做出恭順的姿态,直到寶玉一行人走遠,他才緩緩擡起頭,眼神幽深如古潭。
這,就是嫡庶之别。
一個是天上明月,一個是地上泥溝。
他沒有憤怒,因為憤怒是弱者的情緒。
他隻是将這份冰冷的差距,再一次深深刻進了自己的骨子裡,化作了更強大的、向上攀爬的動力。
“我們進去。”
他淡淡地對錢槐說。
通傳之後,賈環被帶到了賈政的書房外。
書房的門緊閉着,裡面傳來賈政與幕僚清客們談論學問的聲音,間或夾雜着幾聲對寶玉功課的訓斥。
賈環沒有被允許進去,隻是被告知在外面等着。
這一等,就是一個多時辰。
寒風在廊下打着旋,吹得他單薄的衣衫獵獵作響。
他的手腳漸漸冰涼,臉色也愈發蒼白。
錢槐在一旁急得團團轉,幾次想去催問,都被賈環用眼神制止了。
他要等。
他必須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