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沒有寫常見的問候與擡頭,而是以一種石破天驚的方式,直接開篇。
那一行字,筆力萬鈞,鋒芒畢露,仿佛要刺透紙背,直抵人心。
【緻林公如海大人麾下:論為官三境,兼陳鹽政之弊疏】
隻這一個标題,便已将這封信的格局,提升到了一個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。
他不是在寫信,他這是在寫一篇足以載入史冊的策論!
賈環的嘴角,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。
他知道,當林如海看到這個标題時,無論他心中有多少懷疑與不屑,他都一定會,将這封信,一個字一個字地,讀下去。
他繼續落筆,筆走龍蛇。
“竊聞古之善為政者,必先明為官三境。其一曰‘見自己’,明己之長短,守心之清正,此為修身之基。大人宦海多年,清名遠播,此境已臻化境,學生不敢妄言。”
“其二曰‘見天地’,知天地之廣闊,曉時事之變遷,不以一時一地之得失為念。大人奉聖谕巡鹽,掌國之錢袋,亦可謂身居高位,放眼天下,此境亦有所得。”
“然,為官之至高者,在第三境,曰‘見衆生’。”
賈環的筆鋒,在此處微微一頓,随即變得無比犀利。
“見衆生之苦樂,知衆生之所向,察衆生之暗流。所謂‘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’,民心即天心,衆生即江山。敢問大人,兩淮之鹽政,鹽商、鹽官、鹽戶,此三者,孰為衆生?大人今日之雷霆手段,所擊者為誰?所利者又為誰?若所擊者非元兇,所利者非百姓,此番整頓,與刮骨療毒何異?恐骨未換,毒已入心矣!”
他沒有直接提甄應嘉,卻句句不離甄應嘉的影子。
他将林如海高高捧起,卻又用“見衆生”這頂更大的帽子,将他置于一個必須自省、必須深思的道德高地。
寫到此處,賈環停下筆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他知道,這封信,已然成功了一半。
接下來,他要做的,便是将那條藏在死局之下的生路,抽絲剝繭般地,為林如海,清晰地呈現出來。
窗外,積雪融化,滴水檐下,傳來“滴答、滴答”
的聲響。
仿佛是這盤驚天大棋,落下第一顆棋子後,所發出的,清脆的回音。
一個全新的時代,正在這間不起眼的小屋裡,被一個少年的筆尖,悄然撬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