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聲斷喝,如同一道九天之外傳來的敕令,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,瞬間将王夫人院中這方小小的、充滿了暴戾之氣的刑場,徹底凍結。
正高舉着闆子,滿臉獰笑的管事媽媽,動作僵在了半空,臉上的肌肉因為驚駭而抽搐。
死死按着趙姨娘的兩個粗壯婆子,也下意識地松了手,驚疑不定地望向院門。
周瑞家的更是渾身一顫,那股子狐假虎威的氣焰,仿佛被一盆冰水,當頭澆滅。
院門大開,逆着光,鴛鴦的身影,出現在了門口。
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帶着一絲和善的笑意,那張俏麗的臉上,此刻布滿了冰霜。
她身後跟着兩名榮慶堂的管事大丫鬟,個個神情肅穆,眼神冰冷,那陣仗,不像是來傳話,倒像是來捉拿謀逆的欽差!
“鴛鴦姐姐?”
周瑞家的心頭一跳,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,迎了上去,“您怎麼來了?太太正教訓一個不知禮數的下人,驚動了您,可真是罪過。”
她避重就輕,企圖将此事定性為“主母教訓下人”的内部事務。
鴛鴦卻連一個正眼都沒給她,徑直走到那條令人觸目驚心的長凳前。
趙姨娘早已吓得魂飛魄散,癱軟在地,渾身抖如篩糠,隻知道哭,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。
鴛鴦看了一眼她那凄慘的模樣,又擡眼,目光如刀,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。
最後,她的目光,落在了周瑞家的臉上。
“周瑞家的,”
鴛鴦的聲音,平靜得可怕,“你好大的威風。你好大的膽子!”
周瑞家的雙腿一軟,強撐着道:“姐姐這是說的哪裡話?奴婢奴婢是奉了太太的命”
“太太的命?”
鴛鴦冷笑一聲,那笑聲,讓在場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,“太太的命,就能大過老祖宗的臉面嗎?”
她上前一步,聲音陡然拔高,字字如錐,句句如刺!
“我且問你!老祖宗前腳剛在榮慶堂,當着滿府主子的面,賞了環三爺‘玉管紫毫’,提了他的月例!後腳,你們就在這裡,要活活打死他的親娘!你們這是做什麼?”
“你們這是在告訴這府裡上上下下幾百口人,老祖宗的恩典,是放屁!老祖宗的話,出了榮慶堂的門,就不好使了是嗎?”
“你們這是在指着老祖宗的鼻子罵她老人家識人不明,偏心了一個奸猾小人,所以你們太太要替天行道,撥亂反正,是不是?”
這一番話,哪裡還是在斥責一個奴才?
這分明是将一把把最鋒利的、足以誅心的刀子,活生生地捅向了這幕後的主使——王夫人!
周瑞家的“撲通”一聲,當場就跪了下來,吓得是面無人色,魂飛魄散。
她再蠢,也聽出了這番話裡那滔天的、足以讓任何人粉身碎骨的罪名!
“冤枉!冤枉啊!鴛鴦姐姐!”
她磕頭如搗蒜,哭喊道,“奴婢不敢!給奴婢一百個膽子,奴婢也不敢對老祖宗有半點不敬啊!”
“你不敢?我看你們敢得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