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雖然聽得一知半解,什麼“形心”、“力心”、“浮心”,聞所未聞,但他能感覺到,這背後是一套完整而嚴密的邏輯!
賈環不是在空談玄學,而是在用一種全新的方式,解構一個具體的物理世界!
這
這簡直是開天辟地般的學問!
賈環見父親已經入神,便繼續深入:“那些船工之困,就在于他們隻知其然,而不知其所以然。他們憑經驗裝貨,卻不知其内在的‘衡’理。兒子不才,隻是用了一點粗淺的算學之法,為他們找到了一個‘尋心之法’。”
他飛快地在紙上畫出船的橫截面,用網格标注,再列出簡單的公式。
“将船體簡化為幾何之形,将貨物視為不同重量的方塊。通過計算每個方塊的‘力心’位置及其重量,便可得出一個總的‘力心’。再根據船體排開水的體積,算出‘浮心’的位置。隻要在裝船前,依照此法,在沙盤上略作推演,便能找出最佳的貨物配載之法,使得‘力心’最低,‘浮心’最穩,縱遇風浪,亦能安然無恙。”
“此法,兒子稱之為‘度衡之術’。”
當賈環落下最後一筆,整個書房陷入了長久的死寂。
賈政怔怔地看着那張畫滿了圖形和符号的紙,他那顆被四書五經浸潤了一輩子的腦袋,此刻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劇烈沖擊。
他一直以為,算學隻是商賈小吏之末技,上不得台面。
可今天,這個他最鄙夷的庶子,卻用這“末技”,解構了《易經》中的至理,并将其化為了可以解決實際問題的“經世緻用”之學!
這已經不是簡單的“格物緻知”了,這是
這是開宗立派的大學問!
許久,賈政才緩緩站起身,他走到書案前,拿起那張紙,手指微微顫抖。
他看不懂那些複雜的符号,但他看得懂這套理論背後那石破天驚的構想。
他擡起頭,用一種賈環從未見過的、混雜着震撼、欣賞、忌憚甚至是一絲恐懼的眼神,死死地盯着他。
“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?”
賈政的聲音沙啞得厲害。
賈環垂下眼簾,露出一副恭敬而又帶着幾分少年得意的模樣:“回父親,兒子隻是将聖人書中的微言大義,與現實所見相結合,偶有所得罷了。若無父親平日教誨的‘格物’之心,兒子也斷然想不通這些。”
這一記馬屁,拍得恰到好處,也給了賈政一個台階下。
賈政長長地、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,仿佛要将胸中的驚濤駭浪全部吐出。
他将那張紙小心翼翼地折好,放入一個帶鎖的抽屜裡,動作鄭重得像是在收藏一件傳世國寶。
他重新坐下,看着賈環,沉默了許久。
“你很好。”
他終于開口,聲音平靜,卻份量千鈞,“比我想象的,還要好。”
他頓了頓,眼神變得銳利起來:“但你也要知道,你這番學問,是利器,也是禍根。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。今日之事,到我為止,絕不可再對第三人提起,包括你的姨娘,你懂嗎?”
“兒子明白。”
賈環心中一喜,他知道,自己賭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