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說吧,朕,聽着。”
賈環深吸一口氣,打開錦盒,取出的卻不是那份總綱,而是另外一張白紙。
他沒有一開始就抛出“國信券”這等驚世駭俗之物,而是先講了一個故事。
“聖上,北方大旱,若無糧,民必為盜。南方洪澇,若無銀,堤必崩毀。然,臣以為,國庫之内無銀,不代表天下無銀。譬如這京城之内,王公府庫中所藏之金玉,可敵國庫十年之稅。江南豪商地窖中所埋之白銀,可鋪滿通往揚州之官道。這些财富,如同被冰封的江河,靜滞不動,是為‘死錢’。而災區嗷嗷待哺之災民,急需之銀糧,是為‘活命’。臣之策,便是要破冰取水,以‘死錢’,救‘活命’!”
他擡起頭,直視着皇帝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道:“破冰之器,非是刀兵,非是強征,乃是聖上您手中至高無上之‘君權’與‘信義’!”
他這才将那份《國信券發行總綱》,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。
水溶代為接過,轉呈禦前。
皇帝的目光,逐字逐句地掃過那份策論。
他的表情,從最初的平靜,漸漸變為驚異,再到難以置信的震撼!
殿内,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皇帝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。
“荒唐!”
不知過了多久,皇帝猛地将策論拍在龍案之上,發出一聲巨響!
“以未來之稅,補今日之缺?此無異于寅吃卯糧!以商賈之利,誘天下之心,更是将朝廷置于與民争利的市儈之地!還有這‘官商合辦銀号’,允其交易憑證,豈不是說,朕的信義,竟可如貨物一般,任人買賣估價?此舉,置朝廷體面于何地?置朕的顔面于何地?”
天子之怒,如雷霆萬鈞,壓得整個大殿的空氣都為之顫抖。
水溶的額上,瞬間滲出了冷汗。
賈環卻依舊跪得筆直,臉上沒有半分懼色。
他知道,皇帝的怒,并非真的否定,而是源于這套理論對君主集權發出的、最根本的挑戰與震撼。
“聖上息怒!”
賈環朗聲道,“臣之策,看似寅吃卯糧,實則是‘以時換勢’!我大周如今之困,困在‘一時’。隻要能度過這一兩年的災荒,待天下承平,生産恢複,則稅賦必增。以未來豐年有餘之稅,補今日災年不足之缺,乃是精打細算之道,非是敗家之舉!”
“至于‘與民争利’,更是無稽之談!聖上,天下之财,藏于民,亦是藏于國。讓那些‘死錢’流動起來,商人得利,朝廷得稅,災民得活,乃是一舉三得之善政!若将财富禁锢于府庫地窖之中,使其發黴生鏽,于國于民,又有何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