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寅時。
天色還未破曉,整個京城尚在沉睡之中,唯有更夫的梆子聲在空曠的街巷間回蕩。
但位于皇城根下的寶鈔提舉司,卻已是燈火通明,人影幢幢,一股肅殺之氣,将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靜谧徹底撕碎。
一百名身着飛魚服、腰佩繡春刀的禦林軍親兵,早已在院中整齊列隊。
他們身上的甲胄在火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,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皇家衛隊的特有表情——漠然,且緻命。
賈環一襲黑色勁裝,外面罩着聖上禦賜的雲麾騎尉官服,腰間,第一次挂上了那張沉甸甸的尚方弓。
他站在台階之上,衛七捧着一個沉重的、用黑布包裹的鐵盒,立在他身後。
兩輛華麗的官轎在衙門口停下,都察院左都禦史張問、大理寺卿趙申二人,皆是面色凝重地走了下來。
他們都是官場上的老狐狸,昨夜被賈環緊急約見,心中本是疑慮重重。
“賈提舉,如此興師動衆,不知所為何事?”
左都禦史張問捋着胡須,語氣中帶着幾分審視。
賈環沒有多言,隻是對衛七使了個眼色。
衛七上前,将那鐵盒打開,取出其中一頁紙,遞到二人面前。
那隻是一頁賬目,記錄着三年前,定西侯府以三千兩一門的價格,向武庫司供奉了十門“神威小将軍”銅炮。
“二位大人請看。”
賈環的聲音,在清冷的晨風中,如同冰渣,“據本官查證,這所謂‘神威小将軍’,不過是将前朝廢棄的鐵炮,熔了外層,重新澆鑄了一層薄薄的銅皮。其炮身之内,早已鏽蝕不堪,膛線磨損,炸膛之險,十之有八。此炮,若在京中演武,尚可聽個響聲。若拉到西北前線,對着準噶爾的鐵騎,隻怕未傷敵,先将我大周的炮手,炸得屍骨無存。”
“而這三萬兩銀子,據賬本所載,定西侯得一萬,武庫司上下分一萬,剩下的一萬,則入了時任兵部侍郎程斌大人的私庫。”
張問和趙申二人的臉色,瞬間變得慘白。
他們都是識貨之人,隻看這一頁賬目,便知其真僞。
更讓他們心驚的是,賈環竟能将這等足以讓一個侯爵滿門抄斬的絕密賬目,弄到手中!
“此此賬本”
“這是聖上交予本官,清查軍需之利器。今日,本官便是奉聖上密旨,會同都察院、大理寺,徹查兵部武庫司,封存所有賬冊,捉拿一應人犯!”
賈環亮出一卷明黃的聖旨,“二位大人,是要在此與本官一同奉旨辦差,分一份撥亂反正的潑天功勞。還是,要回府安睡,等着看本官獨自一人,将這天,捅個窟窿?”
張問與趙申對視一眼,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與貪婪。
他們知道,這是天子磨刀,而賈環,就是那把刀。
他們若是不跟,便是抗旨。
若是跟了,便等于搭上了這條前途不可限量的“聖眷之船”。
“臣等遵旨!”
二人當即下拜,再無半分猶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