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同總兵府的那個夜晚,注定要載入山西官場的史冊,用血和墨。
孫克功被押入死牢後,年富并沒有片刻的喘息之機。
賈環隻是給了他一杯熱茶,以及孫克功書房裡搜出的、一本記錄着所有親信名錄和利益往來的“同年錄”。
“天亮之前,”
賈環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,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,“我不希望在這大同府的兵冊上,再看到這本名錄裡的任何一個名字。他們或調任,或病退,或畏罪自盡。至于用什麼方法,那是你年副使的事。”
年富握着那本尚有餘溫的“同年錄”,隻覺得它比千斤的巨石還要沉重。
他知道,這是賈環交給他的投名狀,一份必須用鮮血來書寫的投名狀。
他若辦得幹淨利落,便能在這條船上暫時站穩腳跟。
若有半分遲疑,那下一個被清洗的,或許就是他自己。
他沒有再說話,隻是對着賈環,深深地一揖,随即轉身,大步走入了那片被夜色籠罩的、肅殺的兵營之中。
他身後的兩百名健銳營親兵,如同兩百隻沉默的餓狼,緊随其後。
那一夜,大同府的兵營與将領府邸,沒有喊殺聲,沒有火光。
隻有一隊隊健銳營的士兵,在夜色的掩護下,悄無聲息地敲開一扇又一扇大門。
有的副将被從溫暖的被窩裡直接拖出,當着他妻兒的面,被灌下一杯“踐行”的毒酒。
有的校尉在自己的書房裡“懸梁自盡”,留下了字迹潦草的“悔過書”。
更多的中下級軍官,則是在睡夢之中,便被一紙調令,發配去了千裡之外最苦寒的哨所。
年富親自帶隊,處理的是最棘手的幾個硬骨頭。
他沒有拔刀,也沒有怒吼。
他隻是将那本“同年錄”和賈環的官防大印,冷冷地擺在對方面前。
當看到那上面用朱筆圈出的自己的名字,和賈環那枚代表着“先斬後奏”的官印時,那些平日裡飛揚跋扈的悍将,無一例外,都選擇了最“體面”的死法。
黎明,當第一縷晨光照亮大同府的城樓時,年富一身血露,回到了總兵府。
他将一本嶄新的、幹幹淨淨的兵冊,放在了賈環的面前。
“賈提舉,”
他的聲音嘶啞,卻異常沉穩,“幸不辱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