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銘握着手機,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張為民那屏住的呼吸和灼熱的目光。
窗外,縣城街道上,自行車鈴聲、偶爾駛過的汽車的引擎聲,和着沿街小販的叫賣聲,交織着傳來,
不遠處的音像店裡,刀郎那滄桑的嗓音正吼着“2002年的第一場雪”,歌聲在夏夜的暖風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的飄蕩。
他深吸一口氣,對着話筒,聲音沉穩而充滿力量:
“感謝周省長和組織的信任,我随時待命,保證完成任務。”
話筒裡傳來周正國滿意的輕笑聲和一句“好,具體安排文韬聯系你”,便挂了電話。
雅間裡,一時間隻剩下鐵鍋中酸菜湯咕嘟咕嘟的翻滾聲,和窗外隐約傳來的市井喧嚣。
陳銘緩緩坐下,迎上張為民那震驚、狂喜、羨慕、又帶着無限仰望的複雜目光。
那目光裡,先前那點縣委書記的矜持,早已被這通來自頂峰的召喚沖擊得蕩然無存。
張為民猛地端起面前那杯還沒來得及喝的冰啤酒,仰脖子“咕咚咕咚”一飲而盡。
冰涼的“老雪花”啤酒滑過喉嚨,卻壓不住張為民心頭那團燒得正旺的火。
他看着眼前這個神色平靜的年輕人,隻覺得一股子帶着酸菜味兒的豪氣直沖腦門。
“老弟。”
張為民又給自己滿上一杯,冰鎮啤酒的泡沫溢出來沾濕了手指也渾不在意,
“進京,代表省裡,去部委開會?我的老天爺啊!”
他将酒杯舉起,用力拍着陳銘的肩膀,震得桌上的酸菜湯都晃了晃,
“這是多大的榮耀?這是給咱正陽長臉,給咱臨江省老少爺們争氣!啥也别說了,這趟差,縣裡全力保障。要車給車,要人給人,需要啥?你隻管開口,老哥我親自給你跑腿。”
這話,很難想象出自于一縣之尊的縣委書記之口。
要知道,在整個正陽縣,隻有别人用這種谄媚的語氣和張為民說話的份。
可現在,他竟然屈尊為了一介小中醫,不惜充當小弟的身份。
陳銘趕緊端起杯:“書記言重了,都是組織信任,也是您和縣裡打下的基礎好。”
“基礎再好,也得有能人幹将去闖。”
張為民一揮手,嗓門洪亮,“服務員,再給這桌加一盤血腸,要最好的。再開兩瓶冰鎮‘老雪花’,今兒高興,必須喝透。”
他轉頭又對陳銘感慨,“老弟,你是不知道,看着你一步步起來,我這心裡,比三伏天喝這冰鎮啤酒還痛快。咱正陽,總算要出條真龍了!”
一周後,縣委機關籃球友誼賽成了全縣頭條。
四十七歲的縣委書記張為民,穿着嶄新的運動服,在場上竟生龍活虎。
隻見他一個假動作晃過年輕科員,騰空而起,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,竟完成了一記勢大力沉的單手暴扣。
雖然落地時踉跄了一下,但球進了。
全場死寂一秒,随即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和掌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