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牆上,無論是身經百戰的老卒,還是初上戰場的輔兵,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,化作一尊尊泥塑木雕。他們的瞳孔中,倒映着城下那片匪夷所思的人間煉獄,前一刻還氣勢滔天、誓要踏平城池的千人狼騎,此刻卻如同一群沒頭蒼蠅,在自相踐踏的混亂中鬼哭狼嚎。
沒有一支箭射出,沒有一滴血濺上城頭。
勝利就這麼來了?
“咕咚。”
不知是誰,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沫。這微小的聲音,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,瞬間打破了那層凝固的寂靜。
“赢赢了?”一個年輕士兵顫抖着嘴唇,用夢呓般的聲音問道。
“赢了!我們赢了!!”
不知是誰先吼出了卻又雄渾激昂的勝利樂章。恐懼被一掃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癫狂的興奮。
在這片沸騰的海洋中,李長松卻一動不動。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,目光死死地鎖定在身旁的陸遠身上。他的嘴唇微微顫抖,眼神中充滿了比城下火光更加熾熱的光芒,那是一種混雜了震驚、狂喜、感激,甚至是敬畏的複雜情感。
他戎馬半生,見過太多奇襲、伏兵、火攻、水淹的計策,但沒有任何一種,能與眼前這近乎“神迹”的一幕相提并ejs。這已經超出了兵法的範疇,進入了常人無法理解的領域。
他伸出手,那隻常年握刀、布滿厚繭的大手,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重重地拍在了陸遠的肩膀上。“好好!好一個陸主事!好一個奇兵司!!”
他一連說了三個“好”字,聲音卻因為過度激動而顯得有些嘶啞。他想說些什麼,想表達心中的萬丈豪情,卻發現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。最終,所有的情緒都彙成了一句發自肺腑的感歎:“陸主事,你你真是本将的不,是這滿城軍民的福星!天降的福星啊!”
與周圍的狂熱相比,陸遠顯得異常冷靜。勝利的喜悅固然在他心中激蕩,但來自現代的靈魂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此刻遠未到可以慶祝的時候。
“李百戶,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。”陸遠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李長松和周圍幾名親兵的耳中,像一盆冷水,讓他們亢奮的頭腦稍稍降溫。
“敵軍前鋒雖亂,但主力未動。他們隻是被驚吓,并未受到實質性的重創。”陸遠目光銳利地掃向城下,那裡的混亂仍在持續,但已經有黑汗部的軍官在拼命彈壓,試圖重整秩序。“趁他病,要他命。我們必須将這場勝利的成果,擴大到極緻!”
李長松猛然一驚,立刻從狂喜中清醒過來。他重重點頭,眼中滿是信服:“你說得對!是本将失态了!陸主事,你說,我們該怎麼做?!”
在這一刻,他已經下意識地将指揮權交到了陸遠手中。
“傳令!”陸遠毫不遲疑,語氣斬釘截鐵,“所有弓弩手,無需瞄準,向敵軍混亂最密集之處,進行三輪覆蓋抛射!不要吝惜箭矢,我要讓他們在混亂和恐懼中,再添上一份死亡的絕望!”
“再傳令!”他接着說道,“所有能發聲的士兵,随我一同呐喊!用我們最大的聲音,震懾敵膽!”
“遵命!”李長松沒有絲毫猶豫,立刻轉身,親自傳達命令。
很快,城牆上傳來了軍官們聲嘶力竭的吼聲:“弓弩手預備——放!!”
“咻咻咻!”
憋了許久的箭矢,終于得到了釋放。上千支利箭騰空而起,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線,如同一片烏雲,兜頭蓋臉地砸進了城下那片混亂的狼騎兵陣中。
“噗!噗!噗!”
箭矢入肉的沉悶聲響,以及中箭士兵和馬匹凄厲的慘叫,瞬間混入了原本的混亂交響曲中。剛剛還在為失控的戰馬而焦頭爛額的黑汗騎兵,立刻又遭到了來自頭頂的死亡洗禮。他們無處可躲,無從格擋,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同伴被射成刺猬,或者自己身上傳來一陣劇痛。
一輪箭雨過後,又是第二輪,第三輪!
密集的箭雨,如同一柄柄重錘,徹底敲碎了黑汗騎兵重整旗鼓的最後希望。
與此同時,陸遠深吸一口氣,運足丹田之氣,發出了第一聲怒吼:
“朔方在此!蠻夷受死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