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南軍械倉庫。
此地與其說是軍事重地,不如說是一處被遺忘的角落。院牆高聳,但牆皮早已斑駁脫落,露出裡面夯土的本色。幾名負責看守的士兵,并非百戰精銳,而是些沾親帶故、被安排在此處躲懶的閑散角色。他們三三兩兩地靠在牆根下曬着太陽,與其說是在站崗,不如說是在打盹,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屬于吳旋麾下的慵懶與油滑。
當王大石那魁梧如鐵塔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倉庫大門口時,其中一名士兵懶洋洋地擡了擡眼皮,認出了他。
“喲,這不是奇兵司的王大統領嗎?怎麼,又來了?”他語帶調侃,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,“不是跟你說了嗎,吳副百戶不在,沒他的簽押,誰來都沒用。”
王大石理都未理他,徑直向倉庫的主管房走去。他每一步都踏得極重,厚底軍靴與碎石地面摩擦,發出“沙、沙”的聲響,仿佛一頭被激怒的公牛,壓抑着即将爆發的怒火。
那幾名衛兵見他氣勢洶洶,面色不善,對視一眼,也不敢再多言,隻是撇撇嘴,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。
主管房内,那個名叫趙四的隊正正悠閑地品着一杯劣質的粗茶。他翹着二郎腿,哼着不成調的小曲,臉上滿是得意。剛才把李長松的親信頂了回去,這事兒傳到吳副百戶耳朵裡,定是一件大功。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高升的前景。
“咚!”
房門被一腳粗暴地踹開,巨大的聲響吓得趙四渾身一哆嗦,茶水都灑了出來。他猛地站起身,正要破口大罵,卻看到王大石那張陰沉得能擰出水的臉。
“你你他娘的想幹什麼?!”趙四色厲内荏地吼道,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刀柄。
王大石沒有說話,他反手将門關上,那“砰”的一聲,讓趙四的心也跟着狠狠一跳。他一步步逼近,高大的身影将門外的陽光完全遮蔽,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。趙四在王大石的壓迫下,不自覺地連連後退,直到後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,退無可退。
“你你别亂來!這裡是軍械重地,你敢在這裡撒野,是是死罪!”趙四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顫音。
王大石終于停下腳步,他與趙四之間,隻隔着一張桌案。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,不是文書,也不是手令,而是一塊冰冷的、刻着複雜紋路的黃銅腰牌。
“啪!”
王大石沒有廢話,直接将那面沉重的百戶腰牌,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。黃銅與木頭碰撞,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悶響。
趙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。他當然認得,那是百戶李長松從不離身的身份令牌,是整個朔方城北軍的最高權力象征!
“你你從哪偷”
“這是百戶大人授予我奇兵司的‘戰時特權令’!”王大石終于開口,聲音低沉而沙啞,如同兩塊巨石在摩擦,每一個字都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,“凡我司所需物資,一律先行撥付,事後報備!”
趙四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。他怎麼也想不到,李長松竟然會将自己的腰牌都交了出去。這已經不是信任,而是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了那個叫陸遠的小子身上!但他仗着身後有吳旋撐腰,仍想做最後的掙紮。
“就算就算有特權令,也得按規矩辦事!”他梗着脖子,強作鎮定,“提貨的流程得到文書房備案,不然賬目對不上,我我擔待不起!”
聽到“規矩”二字,王大石眼中最後一絲耐心也消失了。他想起了陸遠的囑托,身體微微前傾,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湊到趙四面前,一字一句地問道:
“我隻問你一句話。”
“是你的規矩大,還是這朔方城數萬軍民的性命大?”
這句問話,如同一柄無形的重錘,狠狠地砸在了趙四的心口。他張了張嘴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他能感覺到,眼前這個莽漢身上散發出的,是真正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過的凜冽殺氣。這不是威脅,這是警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