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方府衙,坐落于城中心,是這座邊陲重鎮的權力心髒。與城中别處的破敗蕭條不同,這裡戒備森嚴,朱漆大門前的石獅子在晨光下顯得威嚴無比,進出的官吏差役無不衣着光鮮,神情肅穆。
當陸遠一身布衣,獨自一人出現在府衙門口時,立刻引來了衛兵警惕而輕蔑的目光。
“站住!府衙重地,閑人免進!”一名衛兵長槍一橫,攔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奇兵司參軍陸遠,有要事求見劉知府與趙将軍。”陸遠遞上了自己的腰牌,語氣不卑不亢。
那衛兵接過腰牌,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,臉上那股子輕蔑更濃了。這“奇兵司”的名頭,他們這兩天也聽說了,不過是個收容兵痞和流民的垃圾場,而這個所謂的“參軍”,在他們看來,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的白面書生,是上官們博弈時丢出來的一顆棄子。
“等着。”衛兵将腰牌扔了回來,轉身慢悠悠地進去通報,竟連個“請”字都欠奉。
陸遠也不惱,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門口。他知道,這是對方給他的下馬威。從他踏入這片區域開始,無形的交鋒就已經開始了。他的一舉一動,都會被放大,被解讀。他若焦躁,便輸了氣度;他若憤怒,便落了下乘。
他等了足足有半個時辰。府衙大門人來人往,官吏們對他投來好奇或不屑的目光,仿佛在觀賞什麼新奇的猴戲。
終于,那個進去通報的衛兵才再次出現,懶洋洋地對他招了招手:“進去吧,大人在後堂等你。”
陸遠整理了一下衣衫,邁步而入。
穿過層層院落,他被領到了一間寬敞的後堂。堂上,知府劉成安坐于主位,正慢條斯理地品着香茗。他的左手邊,坐着身材魁梧、滿臉橫肉的守備将軍趙惟立,正不耐煩地用手指敲着桌面。
兩人一文一武,構成了朔方城最高的權力組合。此刻,他們正用一種審視的目光,居高臨下地打量着走進來的陸遠。
“下官陸遠,參見知府大人,參見趙将軍。”陸遠躬身行禮,姿态放得很低。
劉成放下茶杯,臉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、皮笑肉不笑的表情:“哦?是陸參軍啊。不必多禮。本官還以為,你此刻正為了那兩百名‘精兵’和幾十位‘大匠’焦頭爛額呢,怎麼有空到本官這裡來?”
話語裡的譏諷意味,毫不掩飾。
趙惟立更是粗聲粗氣地哼了一聲:“劉大人給你的人,可還受用?那黑皮是不是已經把你那小小的官倉給拆了?”
面對兩人的夾擊,陸遠臉上卻露出了誠懇的笑容:“下官此來,正是要感謝兩位大人的鼎力支持。大人所賜的兵士,個個龍精虎猛,充滿了幹勁。而那些工匠師傅,更是身懷絕技,讓下官大開眼界。如今我奇兵司上下,人心思定,士氣高昂,都憋着一股勁,要為守城大業,為大人和将軍分憂呢!”
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,甚至帶着幾分感激涕零的意味,卻讓劉成和趙惟立都愣住了。
他們預想過陸遠的所有反應——哭訴、抱怨、請求換人——唯獨沒有想到,他竟然是來“報喜”的。這番話,如同一記軟拳,打在了棉花上,讓他們準備好的一肚子嘲諷和訓斥,都無從說起。
劉成眯起了眼睛,他第一次開始正視這個年輕人。他發現,對方的眼神清澈而平靜,沒有絲毫的慌亂和僞裝。難道他真的把那群垃圾給收拾服帖了?
“哦?是嗎?”劉成幹笑了兩聲,“那可真是可喜可賀啊。陸參軍果然是少年英才,手段不凡。”
“大人謬贊了,都是托大人的洪福。”陸遠順勢又是一記馬屁,随即話鋒一轉,切入了正題,“正因将士用命,工匠齊心,下官受他們熱忱感染,不忍辜負。故而,下官鬥膽,想為守城盡一份心力,為我朔方軍民,再添一道保命的屏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