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從懷中,取出了錢德勝寫的那份材料清單,雙手奉上。
“這是下官根據古籍,設計出的幾種守城器械。若能造成,必能讓黑汗蠻夷在我朔方城下,撞得頭破血流!隻是制造這些器械,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,城中難尋。下官懇請知府大人與趙将軍,看在全城軍民安危的份上,予以支持!”
一名衙役接過清單,呈給了劉成。
劉成隻掃了一眼,眉頭就皺了起來。趙惟立更是湊過來看了一眼,随即猛地一拍桌子,怒喝道:“胡鬧!鐵桦木?精銅?這都是軍中管制的戰略物資!你一個剛剛成立的什麼狗屁奇兵司,張口就要這麼多!你以為這是你家後院,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嗎?你這是在癡人說夢!”
劉成沒有說話,但表情也冷了下來。他将清單放在桌上,慢悠悠地說道:“陸參軍,你的忠心可嘉。但趙将軍說得也有道理。如今全城被圍,物資緊張,每一寸鋼鐵,每一塊木頭,都要用在刀刃上。你這圖紙上的東西,聽起來玄之又玄,萬一隻是紙上談兵,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寶貴的資源?”
這便是他們的真實态度——拒絕。一個唱紅臉,一個唱白臉,配合默契。
陸遠似乎早料到會是如此,他依舊保持着恭敬的姿态,對趙惟立說道:“将軍息怒。下官知道,這些材料金貴。但下官敢以項上人頭擔保,隻要材料齊全,十日之内,必能造出第一台樣機!若是不成,下官願受軍法處置,絕無怨言!”
他又轉向劉成,語氣愈發誠懇:“大人,下官也知府庫艱難。所以,下官并非是想動用軍需庫的儲備。”
“哦?”劉成來了興趣,“那你的意思是?”
陸遠微微一笑,終于抛出了他的殺手锏。
“下官聽說,前幾日,城中查抄了幾家趁國難當頭、囤積居奇、哄擡物價的無良商戶。據說,從他們的倉庫裡,抄出了大量的銅料、鐵料,甚至還有一些名貴的硬木,都是他們準備倒賣發戰争财的贓物。”
此言一出,劉成的瞳孔,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。
陸遠仿佛沒有看到,繼續說道:“這些不義之财,本就是民脂民膏。如今将其取出,用于打造守城利器,保護朔方百姓,豈非是取之于民,用之于民?如此一來,既不動用府庫和軍需,又能變廢為寶,彰顯大人您的仁政與雷霆手段。下官相信,城中百姓聽聞此事,定會交口稱贊,感念大人的恩德啊!”
這番話說得,當真是大義凜然,冠冕堂皇。
趙惟立一個粗人,還沒聽出其中關竅。但劉成這隻老狐狸,臉色卻徹底變了。
那批查抄的物資,的确存在。而且,數量巨大,遠比陸遠清單上要的多。他本打算,将這些物資悄悄侵吞,化為己有。這在官場上,是心照不宣的潛規則。
可現在,陸遠竟然當着他和趙惟立的面,把這件事捅了出來!
他把這盆“髒水”,用“為國為民”的蓋子,包裝得嚴嚴實實,然後恭恭敬敬地,端到了劉成的面前。
劉成現在面臨一個兩難的抉擇。
如果他拒絕,說沒有這批物資,或者說物資另有他用。那麼,他貪墨的意圖就昭然若揭。陸遠隻要稍稍将風聲洩露出去,他“愛民如子”的官聲立刻就會毀于一旦,甚至可能激起民變。
可如果他同意那不等于從自己嘴裡,把已經叼住的肥肉,活生生地吐出來,去資助一個自己本想打壓的政敵?
他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,那張帶着溫和笑容的臉,此刻在他眼中,竟比最兇惡的敵人還要可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