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遠微微一笑,他知道,關鍵時刻到了。他不能直接說出“回火”或者“差異化熱處理”的現代名詞,他必須用他們能理解的方式來解釋。
“我有一個想法,不知是否可行。”陸遠道,“我們重新鍛打一根。在最後的淬火步驟,我們不将它完全浸入水中。我們隻淬它的表層,讓軸心部分,冷卻得慢一些。或者,在淬火之後,再将它進行一次低溫加熱,就像烤餅一樣,讓它的‘火氣’退一退,讓它變得外酥裡嫩,外硬内韌!”
“外硬内韌”錢德勝喃喃地重複着這四個字,眼睛越來越亮。他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腦中的迷霧!對啊!淬火是為了求“剛”,而鍛打時的反複折疊,是為了求“韌”。兩者為何不能共存?陸遠提出的“低溫再加熱”,不就是一種控制“剛”與“韌”平衡的絕妙法門嗎?這是一種他從未聽聞,但又完全符合“金石至理”的思路!
“神神來之筆!”錢德勝激動得渾身顫抖,他一把抓住陸遠的胳膊,老淚縱橫,“老夫老夫鑄鐵一生,今日方知,天外有天!大人!此法若成,我大朔的鑄造之術,将要向前邁進百年啊!”
這戲劇性的轉變,讓所有人都驚呆了。前一刻還彌漫着絕望,這一刻,卻因為陸遠的幾句話,重新燃起了希望,而且是比之前更炙熱的希望!
孫主簿的臉色,變得無比難看。他精心策劃的攻心之計,就這麼被對方輕描淡寫地化解了。這個陸遠,不僅沒被失敗打垮,反而借此機會,再次神化了自己,收攏了人心!
陸遠安撫了激動不已的錢德勝,然後站直身體,目光如電,直直地射向孫主簿。
“孫主簿,”他的聲音不大,卻帶着一股徹骨的寒意,“剛才,你說我連累了大家?”
孫主簿心中一凜,強笑道:“下官下官隻是為諸位師傅感到惋惜”
“惋惜?”陸遠冷笑一聲,“我奇兵司,上下一心,榮辱與共!我們同舟共濟,攻堅克難,為的是守住這座城,保住我們的身家性命!在這裡,隻有拼死一搏的戰士,沒有臨陣脫逃的懦夫,更沒有說風涼話、動搖軍心的奸佞小人!”
他向前一步,逼視着孫主簿:“孫主簿是劉大人派來的監軍,我敬你。但若是有人想在這裡搬弄是非,壞我大事,那就休怪我陸遠的軍法,不認你這身官袍!”
這番話,已是毫不掩飾的威脅。
黑皮和他手下的老兵,會意地圍了上來,不善的目光,如同狼群一般,鎖定了孫主簿。那冰冷的殺氣,讓孫主簿瞬間汗毛倒豎,手腳冰涼。他毫不懷疑,隻要陸遠一聲令下,這些人會立刻把他扔進鍛造爐裡!
“陸陸參軍言重了,”孫主簿的冷汗都下來了,結結巴巴地說道,“下官下官絕無此意,隻是隻是關心則亂,關心則亂”
“最好如此。”陸遠收回目光,不再看他。他轉向已經重新振作起來的衆人,高聲道:“兄弟們!我們失敗了一次,但我們找到了通往成功的路!我們沒有時間怨天尤人!鐵匠組,立刻重新開爐!其他人,檢查各自部件,做好最後的準備!”
“我陸遠,今夜就守在這裡!陪着大家,一起将這根真正的脊梁,給我鑄出來!”
“吼!”
被重新點燃的士氣,化作一聲震天的怒吼,響徹夜空。
在陸遠的親自坐鎮下,奇兵司的所有人,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。
新的鐵料被送入爐中,燒得通紅。王麻子擦幹眼淚,眼中隻剩下專注與堅毅。錢德勝則站在一旁,如同最嚴苛的導師,親自監督着每一個環節。
孫主簿,則像一隻鬥敗的公雞,灰溜溜地縮回了他的角落,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。他知道,他徹底失敗了。這個奇兵司,已經變成了陸遠的鐵桶江山,針插不進,水潑不進。
夜,越來越深。
距離五日之約的最後期限,隻剩下不到兩天。
爐火,映照着陸遠年輕而沉穩的臉龐。他知道,最危險的内部危機已經解除。接下來,将是純粹的技術與時間的較量。
成敗,在此一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