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草民惶恐。"崔尋躬身接過聖旨,轉身時寬袖堪堪拂過崔明月手臂,明月會意,悄然後退半步,靴跟在地上輕輕一碾,這是他們早約好的暗号,庫房暗格裡鎖着三份染料方子,一份貨真價實,兩份要人命的陷阱。
掌事太監皮笑肉不笑:"崔老掌櫃深明大義,不如現在就把方子請出來?咱家也好回宮複命。"
"公公說笑了。"崔尋擡手引路,"這等粗活豈敢勞您移步?明月,去把西廂房第三個樟木匣取來。"說着拇指在匣蓋浮雕的纏枝蓮紋上重重一按,崔明月記得,這是要用發黴朱砂方子的暗号。
小太監要跟去監看,被崔尋笑着攔下:"女兒家的閨房,公公們進去怕是不便。"話音未落,二樓忽然傳來"哐當"一聲,半扇雕花窗猛地推開,露出崔明月驚慌的臉:"有、有耗子!"
趁衆人仰頭張望,葉琛袖中滑出個油紙包,閃電般塞進崔伯手中。老掌櫃指尖一撚便知是巴豆粉,當即佝偻着腰往後廚溜,待會兒奉茶,總得給宮裡的大人們加點"料"。
半柱香後,崔明月捧着描金匣子下樓,眼眶還紅着:"讓公公見笑了,方才那耗子足有狸貓大"
"無妨無妨。"太監一把奪過匣子,當衆掀開驗看。泛黃的宣紙上密密麻麻寫着:"辰時取露水,朱砂需陳年黴變者,以童子尿調和"他嘴角抽了抽,這方子怎麼看都像江湖郎中的偏方。
崔尋适時解釋:"公公明鑒,這黴變朱砂需得在蜀地陰濕山洞窖藏三年,京都的怕是"
"放肆!"太監突然變臉,"皇差當前,還敢藏私?"他一揮手,侍衛立刻按住崔尋雙肩。
崔明月驚叫出聲,卻見葉琛背在身後的手比了個"三",這是第三套預案的信号。
二樓雅間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,接着是女子尖叫:"殺人啦!"衆人齊刷刷擡頭,隻見個蒙面人翻窗而出,懷中抱着個青花瓷瓶,落地時故意将瓶底刻着"内府監制"的款識亮給侍衛看。
"追!"侍衛隊長臉色大變。那瓷瓶他認得,是去年波斯進貢的珍品,怎會出現在這裡?一時間雞飛狗跳,等逮住那"賊人",掌事太監早被崔尋摻了藥的茶催得腹痛如絞。
最終,太監們帶着那份發黴朱砂方子匆匆回宮。葉琛站在染缸旁,看夕陽将靛藍染料鍍成血色,輕聲道:"該撒網了。"
當夜三更,一道黑影翻進織造局後院。
葉琛蒙面黑衣,靴底裹着棉布,落地無聲。他摸到庫房西南角,那裡堆着今日剛送來的"秘方"原料,指尖掠過裝朱砂的麻袋,果然摸到幾粒硬塊,湊近鼻尖一聞,是鄒家特供的西域香料。
"果然摻了東西。"他冷笑,取出個拇指大的瓷瓶,瓶中粉末遇水即溶,明日太後壽宴要染的龍鳳呈祥緞,經此一泡便會褪色成灰。
五更鼓響時,葉琛已回到錦繡莊。崔明月守着盞孤燈,見他歸來才長舒一口氣:"成了?"
"明日且看戲吧。"葉琛展開染坊布局圖,在織機位置畫了個圈,"讓繡娘們準備接活,宮裡很快會送來一批特殊的料子。"他笑得像隻狐狸,仿佛已經看見鄒明德在牢裡捶牆的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