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,滄瀾江的浪濤裹挾着鹹澀的水汽,在入海口處卷起千堆雪。
許莳安站在船頭,月魄琉璃盞在掌心泛着泠泠清光,盞心的琉璃珠微微震顫,珠内星圖流轉,最終定格在東南方的天際線。
“許大夫,您說的花界入口,該不會在龍王爺的肚臍眼裡吧?”阿卯趴在船舷邊,伸手去撈水中躍起的銀魚。少年指尖剛觸到水面,忽被一股暗流扯得踉跄,險些栽進江中。
溫可夏的劍氣如電掠過,凍住翻湧的浪花:“再胡鬧,就把你凍成冰坨子扔下去探路。”
小滿縮在船艙内,就着琉璃盞的光翻閱《花界山河志》,書頁上的古畫突然泛起微光——血曼陀與月見草的圖騰在紙面遊動,藤蔓纏結成一句模糊的谶語:“月滿滄瀾裂,雙生渡劫開。”
話音未落,天穹驟暗。
一輪滿月突兀地躍出雲層,月光如天河倒瀉,在江心凝成一道銀練。潮水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,仿佛有巨獸在深淵翻身。江面驟然裂開一道百丈寬的縫隙,靛藍色的光霧從裂縫中噴湧而出,将半片天空染成幻紫。
“抓緊桅杆!”許莳安将琉璃盞高舉過頭,盞光化作金色護罩籠住船身。巨浪如憤怒的銀龍,将木船抛向裂縫。阿卯的尖叫卡在喉嚨裡——裂縫邊緣的江水竟凝結成水晶般的固态,浪峰破碎時濺起的不是水珠,而是無數閃爍的星塵!
船體沖入裂縫的刹那,時間仿佛被拉長。
熒光藤蔓從虛空中探出,輕柔地纏住船身。藤上燈籠狀的花苞次第綻開,淡紫色的光暈中,無數半透明的“熒蝶”振翅飛舞,鱗粉灑落處,連空氣都泛起漣漪。
“這是靈樞脈的具象化?”許莳安伸手接住一粒熒粉,在琉璃盞下細看——粉粒内部竟是微縮的經脈網絡,與人體十二正經驚人相似。
木船輕顫着落在一片熒光苔原上。
衆人踏出船艙的瞬間,苔藓忽然泛起波紋般的藍光,如漣漪般向遠方擴散。
阿卯蹲下身戳了戳地面,苔藓立刻蜷縮成球狀,滾出三尺後又舒展如初。
“《靈樞·經脈篇》有雲:‘地脈通靈,萬物有息’,原來花界的土地真是活的”小滿舉着琉璃盞記錄生态,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滾圓。
忽然,一陣甜膩的香氣随風襲來。
十丈開外的岩壁上,血曼陀的猩紅花冠正緩緩張開,鋸齒狀的花瓣滴落粘稠蜜露。而它的根莖處,一叢月見草舒展銀葉,将滴落的毒液淨化為瑩白藥霧。兩種植物根系糾纏,竟在岩縫間織出一張青紅交織的網。
“小心!”溫可夏的霜魄劍剛要出鞘,許莳安已閃身擋在前方。他指尖金針蘸着雄黃酒,精準刺入血曼陀的花萼:“毒與藥在此同根同源,殺一株,另一株也會枯死。”
血曼陀劇烈顫抖,蜜露轉為漆黑。月見草銀葉立即覆上它的莖稈,葉脈中滲出清泉般的液體。不過片刻,花冠褪去猩紅,化作溫柔的淺粉色。
阿卯湊近細看,突然指着花心驚呼:“這曼陀羅裡長着眼珠子!”
衆人凝神望去,花蕊中心果然嵌着一顆米粒大的晶體,狀如六瓣瞳孔——與蘇婉眼中的殘紋一模一樣!
“不是眼珠。”許莳安用琉璃盞聚焦光線,晶體在放大下顯出真容——竟是微縮的青銅鈴铛,表面刻滿九幽符紋,“大長老把傀儡絲煉成了種子,這些植物都是活的傳播器。”
話音未落,整片苔原忽然震動。
無數熒光藤蔓從穹頂垂下,在衆人頭頂織成天幕。藤蔓間垂下燈籠花的絲縧,每根絲縧末端都系着一枚露珠,珠内封印着發光的幼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