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6章(第1頁)

濟世堂門楣新換的艾草束還沾着晨露,枯黃葉脈間纏着端午褪色的五彩繩。

阿卯踮腳挂上八角宮燈,燈面糊的桑皮紙透出淡黃光暈,映得“懸壺濟世”匾額下的蛛網也暖融融的。

“往左半寸!”小滿蹲在三級石階上,啃着崇生派送來的桂花糖餅。酥皮簌簌掉進搗藥的青銅臼裡,混着未碾碎的決明子發出“咯吱”碎響。

溫可夏剛好路過,眉梢微挑。指尖凝出霜氣将餅渣凍成冰珠,“啪”地彈在他後頸衣領裡,激得小滿跳腳撞翻藥簍,曬幹的鼠尾草撒了滿階。

西廂廊下的青石缸泛起漣漪,三條酒泉鯉正追咬彼此尾鳍的熒光斑。靛藍魚尾拍碎水面倒映的月影——離中秋隻剩三日,月輪已近圓滿。

許莳安掀開藥庫的靛藍門簾,黴味裹挾新曬的幹桂花洶湧而出,驚飛梁間暫栖的北歸雁群。翎羽掃落瓦縫積塵,在夕照中舞成一場碎金雨。

阿卯鼻尖翕動,突然指着雁群遺留的絨羽大叫:“師父!那隻頭雁翅膀粘着噬魂菌絲!”

許莳安眯眼望向天際,殘陽正将最後一道金邊烙在頭雁左翼,那抹異樣的靛青忽明忽暗,似菌絲又似雲影。

溫可夏的霜氣已凝成箭矢,卻被他擡手攔下:“中秋不宜殺生。”

暮色漫過青瓦時,母樹項圈在阿卯頸間泛起暖意。晶石内封存的螢火蟲陸續蘇醒,繞着宮燈破損處修補光斑,如銀針縫補夜色裂口。

崇生派送來的中秋禮堆滿前廳,壓得梨木長案吱呀作響。

青竹簍盛着沾露水的鮮木樨,花蕊裡蜷着打盹的釀酒蜂——那是以母樹膠與雄黃粉馴化的異種,尾針蟄人隻留桂花香。小滿好奇戳弄蜂翅,被許莳安拎着後領拽開:“蟄腫了臉,可嘗不到月餅。”

阿卯扒開紅漆食盒七層屜格,每揭一層都騰起不同顔色的藥霧:

首層翡翠餅透出雪耳冷香,餅皮摻的茯苓粉閃着母樹晶石碎屑;

中層赤豆酥混着斷續腸草汁,崇生派竟将劇毒煉成回甘秘藥;

底層核桃酥用蜂蠟封邊,蠟印是九幽殿主黑袍焚毀後的灰燼所制。

“青蘿姐姐的信!”他抽出食盒暗格,銀絲帶捆着的信箋突然彈開,抖落三粒會發光的桂圓核。核殼表面蝕刻破妄派密文,滾到溫可夏腳邊時被她凍成冰珠彈進魚缸,吓得熒光鯉竄出水面。

阿卯偷掰翡翠月餅邊角,指尖剛沾到雪耳餡,腕上突然纏滿霜氣凝成的銀絲。

溫可夏倚在門框上冷笑,發間冰晶步搖随轉頭叮咚作響:“貢品少一厘,今夜你替大黃狗守門。”

“我給師父做桂仁酥賠罪!”少年蹿到藥櫃前,抓起青銅藥杵猛砸核桃。

核桃殼飛濺着撞上梁間懸的驅蟲藥囊,艾草、雄黃混着茴香籽簌簌灑落。小滿蹲在地上撿核桃仁,突然指着藥臼尖叫:“阿卯!你把蝙蝠糞當桂仁了!”

“胡說!這明明是崇生派送的蜜漬桂圓”阿卯梗着脖子狡辯,藥杵卻越搗越慢——臼裡棕黑碎末散發詭異鹹香,混着茴香籽竟飄出鹵肉味!

溫可夏并指凝霜凍住藥臼,霜花攀着杵柄爬上阿卯手腕:“蝙蝠糞混雄黃,再加茴香,你這是要腌肉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