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磚表面浮出靛色菌絲,順着他的腳踝爬上小腿,皮膚下鼓起蚯蚓狀的蠕動痕迹。阿卯疼得淚花直冒,項圈晶石卻突然炸開刺目銀光——
“别動!”
許莳安甩出三枚金針釘住他足三裡穴,針尾紅線纏住焦黑腿骨。骨身銀紋瘋狂流竄,在桐木藥櫃表面映出許青囊的殘影。殘影屈指輕叩虛空,滿地藥方字符突然騰空重組:
“靈樞焚瘴,需童血為引,母樹膠為媒”
阿卯喉間泛起腥甜,一口血噴在銀絲上。
血液觸絲的瞬間,菌絲如遇烈火的霜花消融,藥方字符重新崩散落地。焦黑腿骨“咔嚓”裂開細紋,玉化髓質中浮出一枚琉璃珠,珠内封印着許青囊閉目的面容。
溫可夏破窗而入,霜氣凍住滿地蠕動的菌絲:“你這破骨頭比九幽殿主還麻煩!”
許莳安拾起琉璃珠,珠光映出他眼底血絲:“是警示有人想用阿卯的血重啟焚瘴錄。”
阿卯癱坐在藥堆裡,袖口露出的腕脈隐隐發青。
他悄悄将刺痛的手指藏進衣擺——方才被銀絲割破的傷口處,竟生出一簇微小的母樹嫩芽。
晨霧未散,蘇婉挎着藤籃拾階而上,竹篾與金紅果實在颠簸間發出細碎清響。
籃中碼滿的秋柿俱是四棱飽滿,半透明果皮下浮動着琥珀色經絡。
每顆柿蒂綴着雙股朱砂染就的紅繩——繩結樣式正是《破鏡謠》的五線譜符号,暗紋在曦光中泛着鐵鏽色幽芒。
“霜降前的柿子最克瘴毒。”她指尖撫過柿身鹽霜,白晶顆粒簌簌掉落,在青石階上洇出點點暗漬。遠處藥堂飛檐下,青銅風铎被晨風驚起零星叮咚。
溫可夏抱劍倚在斑駁的紫檀門框上,劍穗墜着的孔雀石正巧擋住眉間朱砂:“嗓子剛好就折騰,想再吃根冰針?”
她話音未落,阿卯已化作灰影撲向竹籃,卻被許莳安拎住繡着紫藤的後領。母樹項圈撞上柿子,激得果肉綻開金紅紋路。
小滿搶了顆最紅的柿子往青釉水缸沿一磕,金絲楠木缸沿震出漣漪,果肉應聲裂成八瓣。蜜汁順着冰裂紋釉面滑進魚群,三條熒光鯉甩尾争啄甜漿,琉璃鱗竟泛起暖金色光暈,将水面映成流動的琥珀。
“留些泡藥酒!”許莳安掀起地窖的桐油木闆,話音未落就被阿卯砸來的柿皮糊了滿臉。少年縮在母樹虬結的氣根後,那些盤踞梁柱的根須正滲出琥珀色樹脂,與他嘴角晶亮果漿相映成趣:“師父自己說的,秋果不忌口——”
溫可夏抱劍輕笑,霜氣在她指尖凝成半透明小刃,将柿皮削作螺旋落花。
瑩白果肉剛遞到唇邊,阿卯突然從纏滿忍冬藤的梁上倒挂下來,搶咬一口便蹬着氣根蹿向爬滿薜荔的院牆:“比花界的蜜漬梅子還甜!”
蘇婉獨坐東廂廊下,烏木案上并排放着犀角刀與青玉盞。素手翻飛間柿子剖作十二瓣蓮花,盞心填入十年陳新會皮與老冰糖。藥香裹着果甜漫過回廊,驚醒了檐下銅鈴裡沉睡的傳音蝶,翅翼撲簌起細碎金粉。
許莳安診脈歸來時,見她正把柿蒂穿成風鈴挂上檐角,朱砂繩在暮色中宛若遊走的血線:“鈴印解了,嗓子倒比從前清亮。”
檐角銅獸口中銜着的夜明珠漸次亮起,将最後一線天光揉碎在琉璃瓦上。
“滄瀾江的潮汐養人。”她笑着遞過一盞琥珀色柿釀,盞底沉着顆吸飽瓊漿的胖大海,正舒展成半透明珊瑚狀,在酒液中載沉載浮。
遠處膳房忽傳來陶甕炸裂的脆響,混着阿卯被燙了舌頭的怪叫,驚起滿院銜着柿核的傳信青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