濟世堂門楣懸着的青銅驅疫鈴蒙了層薄灰,風掠過時,十二瓣銅鈴發出喑啞的嗡鳴。
鈴铛縫隙裡卡着幾片幹枯的銀藤葉,葉脈間殘留的朱砂符咒正片片剝落。
阿卯踮腳擦拭鈴铛時,驚飛一窩剛築巢的雨燕。
雛鳥撲棱着撞上檐角風铎,翅尖掃落梁邊新懸的藥簍,簍中上月未用完的斷腸草籽混着蝙蝠糞渣“嘩啦”灑了滿院。
“蝙蝠糞曬幹七日可制驚風散——”
溫可夏抱劍倚在廊柱上冷聲提醒,玄鐵劍鞘上的霜紋随着呼吸明滅,指尖凝出霜氣小鏟甩進阿卯懷裡,鏟柄刻着“掃不幹淨,今晚你睡蝙蝠糞堆。”。
少年苦着臉扒拉糞渣,忽見灰褐色顆粒中混着幾粒瑩藍蟲卵——竟是花界臨别時塞給他的祈福甲蟲休眠種!
小滿踮腳趴在青石缸邊,手忙腳亂将陶罐裡的熒光鯉倒進清水。魚身剛觸水便劇烈翻騰,鱗片滲出靛藍黏液,染得半缸水如潑墨。
“許大夫!魚要鹹死了!”他拎起一條腫脹如球的鯉魚,魚尾甩出的黏液竟在石闆蝕出焦痕。
許莳安從藥庫探出頭,肩頭粘着焦黑腿骨剝落的玉屑,碎屑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銀芒:“這是花界的酒泉鯉得用雄黃酒養!”
廊下藥爐騰起白霧,許莳安新開的潤燥方攤在石案上——百合三錢、苦杏仁五粒、枇杷葉焙灰二兩,本該佐以蜂蜜文火慢煨。
阿卯盯着院角結滿紅果的柿樹,賊笑着把苦杏仁換成甜杏脯,枇杷灰掃進袖袋,倒進整罐母樹蜜膠充數。
藥吊子歡騰冒泡時,蒸騰的甜膩水汽凝在柿果表面,竟将青皮果子催熟成朱紅。弟子們捧着陶碗面面相觑,這“潤肺湯”稠得能粘住秋蠅,飲半口便覺喉頭發齁。
“濟世堂改賣糖漬果子了?”
門外忽起嗤笑,崇生派信使押送藥材至院中。那漢子順手抄起藥勺嘗味,糖漿挂喉激得他猛咳,噴出的唾沫星子竟在半空凝成琥珀色糖珠,噼裡啪啦砸碎在《毒經》手稿上。
真相敗露時,阿卯正騎在柿樹杈上偷摘早熟的紅果。
溫可夏足尖輕點霜氣凝階,冰棱如犬牙封死他退路:“再往上爬一寸,今晚請你吃凍柿冰雕。”
母樹項圈突染霞光,晶石内封存的螢火蟲破殼振翅,掀起暖流托着他緩緩落地。
許莳安拎着滲銀絲的焦黑腿骨踏碎滿地糖珠,骨紋随怒意遊走如電:“今夜抄不完《秋燥論》,項圈裡的蜜膠換成苦膽汁!”
子時的濟世堂漫起異香。
懸在藥庫梁下的焦黑腿骨滲出銀絲,如活物觸須纏上三百個桐木藥屜。許莳安提燈查探時,銀絲驟然繃斷,藥屜紛落如雨——
跌出的藥材竟在半空自行配伍,川貝擁着雪蓮,蜈蚣纏住人參,在青磚地上拼出《靈樞焚瘴錄》殘篇!
阿卯起夜撞見這詭谲一幕,懷裡的藤球滾入藥堆。
母樹項圈與腿骨共振嗡鳴,銀絲如蛇将他拽至藥方中央:“師父!這些字在咬我腳底闆!”
磚縫間鑽出細密根須,将他足踝與《焚瘴錄》殘篇牢牢捆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