圈外學徒們擠作一團,眼睜睜看着煙幕裡撲出隻金翅甲蟲,剛觸到青煙便僵直墜地——百草熏蒸爐成了。
“遞針匣。”許莳安褪去青衫,露出内裡漿洗得發白的短打。
檀木針匣啟開時,九枚長短銀針躺在靛綢襯布上,針尾嵌的磁石泛着冷光。他拈起三寸毫針探入藥煙,磁石吸住幾縷飄散的丹毒黑絲,針身立時蒙上灰翳。
“合谷、内關、足三裡。”
溫可夏的嗓音混在藥煙裡,涼如檐角化開的冰溜子。她指尖凝出三根冰魄引細針,霜氣裹着針尖刺入患者穴位。
肥厚的手掌驟然抽搐,許莳安趁機按住患者腕脈,眼見着青紫皮肉下凸起的丹毒脈絡寸寸僵直,似被寒霜凍住的溪流。
木車第二層抽開時,墨家精鋼刃躺在玄冰匣中吐息寒霧。
許莳安握柄的刹那,刃身映出他緊抿的唇角。刀鋒劃開腹部脂肪層時,竟像是切開浸透油的棉絮。黃白脂漿汩汩湧出,頃刻漫過墊在底下的桐油布。
“冰鞘!”溫可夏旋身甩袖,十指迸發的冰絲如蛛網罩住創口。血管在霜氣中凝出淡藍冰殼,噴濺的血珠尚未落地便凍成冰碴。
許莳安刀鋒一挑,暴露出腫脹如皮鼓的胃囊,表面爬滿的黑色脈絡突突跳動,恍如活物。
圈外突然爆出驚呼。
老藥師攥着《黃帝内經》沖撞藥煙,被煙幕燙得連退三步:“荒唐!髒腑乃先天之本,豈能說切就切?”
許莳安頭也不擡,刀尖順着胃大彎遊走:“若再遲半日,丹毒入心脈,大羅金仙也難救。”
桑皮線穿過冰絲固定的創緣時,他忽然頓了頓,“勞駕,第七針。”
溫可夏并指凝出寸許冰針,精準釘住翻卷的血管。兩人袖口在光柱中交錯,青白與霜藍的衣料疊出淡淡的水色。
割下的胃囊擲入藥爐那刻,黑煙騰起三丈高,琉璃穹頂映出猙獰煙形,恍如百鬼夜行。
小滿捧來銅盆接毒煙,盆底瞬間蝕出蜂窩般的孔洞。許莳安卻渾不在意,銀針引着桑皮線在創口穿梭,針尾磁石吸住逃逸的丹毒碎屑。
待到最後一針收尾,朝陽恰好移過中天,琉璃鏡陣失了精準角度,光柱漸漸渙散成斑駁的暖黃。
溫可夏撤去冰絲時,患者肚腹已裹上浸透冰魄引藥汁的棉紗。藍霜順着紗布紋路沁入肌理,将那北鬥狀的疤痕掩在幽幽冷光下。
院外忽然傳來騷動,原是聞訊而來的鄉民擠塌了半邊竹籬,幾十雙眼睛灼灼盯着煙幕裡影影綽綽的琉璃燈陣。
老藥師呆立階前,手中《内經》“啪嗒”落地。
泛黃的書頁被風掀開,恰停在《靈蘭秘典論》篇——"胃者,倉廪之官,五味出焉"的朱批旁,歪歪扭扭添了行墨迹未幹的小楷:“癸卯年二月初七,許氏剖胃取毒,活人。”
術後三日,患者腹脹消減大半:
臍周敷冰魄引藥膏,藍霜抑制丹毒複發;
每日服七珍湯(山楂、茯苓、冰魄引花蕊),排洩物中排出膠狀黑塊;
晨間已能自行吞咽米粥,脈象漸複流利。
次日,濟世堂外悄然排起長隊——
“聽說許大夫會開膛破肚的仙術!”
“我那口子的肺痨能不能也切了治?”
夕陽斜照藥爐,許莳安擦拭着墨家手術刀。刀面映出堂外求診者的長隊,也映着後堂老藥師們擰成疙瘩的眉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