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角頓時叮當聲不絕。
阿卯握着半截鑿柄在磨石上打磨,鑿頭拆下的精鐵塊也沒浪費——小滿用紅繩系着挂到滌塵台旁。那鐵塊懸在蒸汽餘煙裡,每當空氣中有浮塵飄過,便“嗡嗡”震出漣漪般的聲波。
一次藥童曬藥揚起了藥渣灰,鐵塊竟發出黃蜂群似的急鳴!
“成了自動除塵哨!”阿卯得意地蹿上藤架,把磨好的藥杵捧給鄭三。
杵頭還帶着鑿玉時的棱痕,鄭三摩挲着凹槽裡殘留的晶粉,忽然執杵輕敲面前石桌。
“铿”的一聲清響,桌上昨夜飄落的柳絮竟齊齊一跳,細塵聚成小丘滾落桌沿。
他眼眶倏地紅了,啞聲道:“往後礦上弟兄們,定都戴着您給的竹膜罩子幹活。”
最奇的還是那盆鐵骨草。
溫可夏采下三片銀葉搗汁,混着冰魄引花露調成青灰色藥膏。
藥膏抹在鄭三曾經咳裂的胸口瘢痕上,硬痂竟如春泥般酥軟剝落,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肉。
老藥師忙不疊翻出《金創補遺》,在“生肌散”一頁顫抖着添注:“銀葉鐵骨草汁合冰魄引,愈礦毒肌損速效。”
阿卯早把剩下的礦砂玩出了花樣。
他将金銀砂裝進魚鳔膠做的氣囊,玉砂則碾粉摻入漿糊。
濟世堂每扇門楣都貼上了他裁的三角符——金砂符貼藥庫,銀砂符懸診堂,玉砂符挂在煎藥房。
有次小滿晾曬新采的辣蓼草,風卷起嗆人的草屑,剛撲到煎藥房門邊,玉砂符忽地泛起柔光,草屑如被無形的手攏住,乖乖聚在門檻外堆成個小垛。
“比掃帚還靈!”小滿驚喜地招呼衆人來看。
阿卯趁機把掃帚柄裹上礦砂符紙,滿院追着浮塵掃地。帚過之處,晶塵如被磁石吸引的碎鐵,簌簌附在符紙上,掃過的青磚地光可鑒人。
鄭三笑着接過掃帚試了試,礦砂符觸到微風卷起的塵煙,立刻發出洞箫似的低吟。
黃昏時,濟世堂飄起清冽的藥香,混合着枇杷葉的甘潤與鐵骨草特有的金屬清氣。
溫可夏新熬的“鐵骨潤肺膏”在檐下成排晾着。青玉罐裡膏體瑩潤如凍雪,罐壁沁出細密的水珠,在斜陽下閃着琥珀光。
鄭三吹着陶笛緩步走過回廊,指尖在七孔陶笛上穩穩起落。笛孔流出的音律悠長平穩,如溪水漫過卵石,再不見絲毫滞澀。
阿卯踩着青磚上刻的七音階圖案,追着他笛聲的尾音蹦跳,腰間拴的除塵符叮咚碰撞,撞散的光塵驚飛了梁下剛銜泥歸巢的新燕。
許莳安望着燕影掠過晴空,指尖銀針在鐵骨草葉上輕輕一彈。
“铮——”
銀鐵交鳴聲裡,滿院除塵符應和着蕩起微光,将最後一線暮色染成星砂般的碎金。
月光爬上東牆時,鐵骨草在陶盆裡舒展銀葉。葉尖墜落的夜露中,依稀映着西山礦洞裡點點新亮的竹膜呼吸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