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水殿中青枝繞蔓香爐中,緩緩燃着藥香,榻上甯如頌和賀玥相擁而坐,缭繞纏綿,墨色和淡藕色的衣擺重疊到一塊兒。
賀玥倦怠的應付着甯如頌,倏然間甯如頌不再出聲,他松開了手,随後下榻俯身,舒華隽冷的面上無甚表情,他望着賀玥,緩緩的伸出手将她的臉擡起來,“玥玥,其實孤很想問你,和孤在一起就這麼疲累不堪嗎?”
她病了,精神頭大不如從前,自然遮掩的就沒以往好,應和敷衍之态過于明顯。
賀玥感受着甯如頌手指的冰冷,她側臉避開,往後退去,一隻手撐在軟枕上,今日先前經了茉兒的事,如今甯如頌又在逼問着他,心緒耗費太大,她現在隻覺得雙腿無力,渾身發軟。
惆怅和煩躁淹沒了她的心,她半直起身,幽麗的容色端顯出漠然,在這種情緒之下,她竟然有些想發笑,可又做不出來笑的表情,“殿下,臣妾隻是病了。”
甯如頌胸口酸澀難言,五髒六腑都在深深的疼着,她總是在搪塞他,可是她病了,他不能生氣,玥玥病的很重。
他一隻腿微屈放在榻上,腰部自然下彎,手指微顫的将賀玥散亂的發撥開,雙手捧着她的臉,“玥玥病好了,能喜歡孤嗎?”
“孤好喜歡你。”甯如頌幾乎在說着情話,可是嗓音卻暗啞凝澀,他垂眸直探進賀玥那沒有半點情義的眸子,他此刻覺得自己的心被揪起,頃刻間就被揉皺成一團。
“孤真的喜歡你,你病好了之後,我們應當長相厮守的。”甯如頌自欺欺人的接着說道。
他該怨嗎?他當真不知道賀玥一直以來都是做戲嗎?
他隻不過一直放任自己沉溺在虛假的溫情中,然後這一切在今日被揭個徹徹底底,可真正喜愛上一個人,是無論如何都不舍得傷害她的。
甯如頌已失去手持刀劍的資格,腿腳皆被束縛難為,他在這段情感中是敗者,可賀玥又實在算不上勝者,她是被強拉入局的無辜者。
“放我走吧。”賀玥擡臂握着他的手腕,燭火明滅間她的眼神布滿愁緒,她終于勾出了一抹笑,極盡苦澀,“我都活不長久,怎能和你長相厮守?許我最後的逍遙自在吧,我自會呈你的情。”
甯如頌的身子僵硬住,半斂着幽深的鳳眸,并未回應她,放過她嗎?
“玥玥,孤會給你尋遍天下有名望的良醫。”最終甯如頌答非所問的說出這一句話。
他神色隐隐帶着幾分悲涼和乞求,但仍然掩蓋不住本質的強勢,他的劣性根埋的太深,他放不了手,他恨不得将想擁有的一切都鎖在身邊,何其貪婪。
賀玥終于繃不住了,微微垂下頭,向來挺直的脊背彎了下去,聲線哽咽,“我快不成了,你都要拘禁着我。”
她濃密的羽睫顫抖着,第一次将自己的最為真實的内心剖開來給他看,“我厭惡你!”
厭惡二字一出,甯如頌身子都晃了一下,仿若有鋼釘刺進他的膝骨,他松開手捧着賀玥雙頰的手,扶在榻邊,高大的身子都有些搖擺不定。
“不要緊的。”甯如頌喃喃道,“是孤之前做錯了事,孤到後面會改的。”
一開始甯如頌是什麼心思,沒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,他把賀玥當成了一個掠奪而來的稱心物件,他一步步有目地的将她馴化成柔順的太子妃,他将她圈禁在東宮,他那時候覺得,他總會有膩味的一天,所以并不上心,即使後來上心了,他亦然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,賀玥掙脫不了他的掌控。
可一切都在背道而馳,他蓦地凄涼一笑,眼眶紅了,他終究裝不來溫潤,當不成善人,他将賀玥強硬的抱在他的膝上,一字一句近乎狠厲道,“我會改,你的病會好,你不能走!”
賀玥大怒之下頭腦發昏,竟然唇角滲出血,倒在了甯如頌的身上,容色凄絕,血順着她的唇角滴落在他的衣物上。
“玥玥!”甯如頌接住她發軟的身子,雙目赤紅。
“去将太醫都喚過來!”甯如頌歇斯底裡的吼叫着,額頭青筋暴起。
來睿和苑的第一天夜晚,太子妃的病就更重了,聽說吐血不止,當真是一個令人唏噓感慨的可憐人!
茉兒親自在藥房看着太醫煎藥,唇張張合合還是問道,“太子妃的病當真沒有挽回的可能了嗎?”
煎藥的太醫憂愁不堪的歎了一口氣,手拿着扇子不停的扇着藥爐,“要是能挽回,我們哪能憂愁成這樣?您說說是不是這個理?”
“太子妃是先天的疾病,除非是那大羅菩薩現在賜了福,不然誰也無能為力。”太醫拿帕子捏住蓋子打開查看藥煮的程度,一張老态的臉滄桑焦慮,“這病最要緊的就是好好養着,不能動怒,心緒一定要平靜,大喜大悲最為耗費心神,太子妃缺的就是心神,您身為貼身大宮女,也要多勸勸太子妃才是!”
茉兒不自在的撚了撚的手指,“太醫說的我記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