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開的間隙,她站在竈台前發呆,看着藍色的火焰舔舐着鍋底,忽然想起很久前在蘇家,蘇知予也總在深夜給她煮面。
那時她剛上高中,晚自習結束時天早就黑透了,蘇知予總會開着那輛半舊的黑色轎車來接她。車後座永遠放着溫好的牛奶,回到蘇家老宅,他就系着那條灰格子圍裙鑽進廚房,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,鐵鍋碰撞的叮當聲,還有他偶爾哼起的調子,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。
他煮的陽春面和她現在要做的很像,清湯寡水,隻卧一個荷包蛋,撒一把蔥花。可那時的面總帶着股特别的香,她能連湯都喝得幹幹淨淨,然後頂着一嘴的油光,聽蘇知予絮絮叨叨地說“明天要降溫”“上課别走神”,而她就趴在餐桌上,看着他收拾碗筷的背影,覺得歲月安穩得像塊融化的糖。
可後來呢?後來蘇青檸回來了,那個真正的蘇家千金,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,攪得一切都變了味。蘇知予的目光漸漸從她身上移開,廚房的燈光再也沒為她亮過深夜的檔口,連那碗陽春面,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回憶。
“在想什麼?水開了。”
陸司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,蘇晚吓了一跳,手裡的面條“嘩啦”一聲掉進鍋裡,濺起的熱水燙在手腕上,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。
“嘶——”她倒吸一口涼氣,下意識地縮回手。
陸司沉的反應比她還快,幾乎是瞬間就抓過她的手腕,把她拽到水龍頭下,冰涼的水流沖過燙傷的皮膚,那陣灼痛感才慢慢緩下去。
“怎麼這麼不小心?”他的聲音裡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急,低頭查看她的傷口時,眉頭擰得很緊,“紅了一大片,去拿醫藥箱。”
蘇晚還沒回過神,就被他推着往客廳走。他的掌心很熱,力道卻很輕,帶着種不容拒絕的強硬。她看着他轉身去關燃氣竈的背影,心裡忽然有點發慌——剛才那一瞬間,他眼裡的緊張太真實了,真實得讓她有點不知所措。
陸司沉拿來醫藥箱時,她還傻站在原地。他打開箱子,從裡面翻出一管燙傷膏,擰開蓋子,用指腹蘸了點藥膏,小心翼翼地塗在她的手腕上。
他的指尖很涼,觸到皮膚時激起一陣戰栗。蘇晚下意識地想抽回手,卻被他按住了。“别動,蹭掉了就白塗了。”
他的動作很輕,專注的眼神落在她的傷口上,長而密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。蘇晚看着他低垂的眉眼,忽然覺得這個畫面有點熟悉——很多年前,她摔破了膝蓋,蘇知予也是這樣蹲在她面前,替她塗藥水,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珍寶。
可不一樣。蘇知予的眼神裡總帶着點悲憫,仿佛她是需要呵護的小動物;而陸司沉的眼神裡,隻有純粹的關切,不含任何附加的情緒。
“好了。”陸司沉松開她的手,把藥膏放回醫藥箱,“這幾天别碰熱水,洗碗做飯的事”
“我來。”他頓了頓,補上後半句,語氣自然得像是在說天氣,“你負責吃就好。”
蘇晚的臉頰有點發燙,低下頭“哦”了一聲,視線落在竈台上那鍋漸漸漲開的面條上。剛才被燙到的慌亂褪去後,肚子裡的饑餓感又冒了出來,咕噜噜地叫着,在安靜的客廳裡格外清晰。
陸司沉顯然也聽到了,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:“我去把面盛出來。”
他轉身走向廚房時,蘇晚看着他的背影,忽然覺得有點恍惚。這個男人,明明是商場上以冷酷著稱的陸氏總裁,此刻卻系着她剛才随手丢在椅背上的圍裙,在廚房裡為她盛一碗再普通不過的陽春面。
這畫面太不真實,像偷來的時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