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至少要三千斤。”中年男人喉結滾動着吐出數字，他是食品廠的主任郭嘯天，指間夾着的煙卷燃到了盡頭，燙得他猛地一哆嗦。
旁邊的年輕人高建飛趕緊遞上支新的，臉上堆着精明的笑：“顧瑤妹子，你看啊，我們廠食堂每天就得消化一千斤，門市部對外零售還得兩千斤，這可是穩當的銷路。”
顧瑤在心裡盤算，對面兩人也不着急，靜等着她的答案。
她擡眼時，正好撞見兩人交換的眼神
“既然要這麼多，那價格方面呢？”她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，聽不出半分情緒。
郭嘯天把煙頭碾在腳下：“你零賣是五毛一斤，給我們隻能算三毛。”
見顧瑤皺眉，他又補充道，“别覺得虧，你算算，每天多走五千斤貨，這流水可不是小數目。”
高建飛立刻接話：“就是啊妹子，你這小攤子每天撐死賣幾百斤，跟我們合作相當于多了個聚寶盆呢！”
顧瑤在心裡冷笑。五毛變三毛，他們轉手就能淨賺兩毛差價，這是把她當砧闆上的肉随意宰割？
她面上卻露出為難的神色：“兩位大哥，不是我駁面子，實在是做不來。”
“我這小本生意，就兩口鐵鍋兩隻手，每天能鹵出來的量有限。”她輕輕拍了拍身旁摞着的鐵皮桶，“這麼多貨，我就是連軸轉也趕不出來啊。”
郭嘯天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：“小姑娘，你可想清楚了？這買賣穩賺不賠！”
“賠不賠的，我心裡有數。”顧瑤彎腰收拾着秤砣，鐵家夥碰撞發出清脆的響。
“我這小打小鬧的，就不耽誤大廠的生意了。”她說着便踩上拖拉機拖鬥。
周廣良攥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，終究沒敢問什麼，隻是默默發動了機器。
“站住！”郭嘯天突然提高了音量，額角青筋跳得厲害，“你知道跟我作對的下場嗎？”
拖拉機突突的轟鳴聲裡，顧瑤回頭望了一眼。
郭嘯天的臉在暮色裡像塊浸了墨的抹布，高建飛還在路邊跳腳，罵罵咧咧的話被風撕成碎片，粘在揚起的塵土裡。
“嫂子，那可是食品廠啊”周廣良終究忍不住開口，車鬥裡的鐵盆随着颠簸哐當亂響，像是在替她可惜。
突突的引擎聲裡，郭嘯天陰沉的臉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小，高建飛還在路邊張牙舞爪地喊着什麼，被風卷得支離破碎。
“嫂子，那食品廠的生意”周廣良忍不住開口，車鬥裡的鐵盆随着颠簸發出哐當聲。
“阿廣，咱們做買賣得憑良心。”顧瑤低頭擦拭着杆秤上的油漬，指尖沾着的鹵汁在木杆上留下深色印記。
“三毛錢一斤，比我們現在賣得足足便宜兩毛錢。”
她擡頭望着遠處昏黃的路燈，“他們想空手套白狼，真當咱們鄉下人臉皮薄好欺負？”
周廣良咂摸出味來，黝黑的臉上泛起怒色：“這群城裡佬，看着人模狗樣的，心思倒黑！”
他猛地一打方向盤，避開路邊竄出來的野貓，“要我說，不合作才好，憑嫂子你的手藝，還愁沒銷路？”
顧瑤笑着點頭，心裡卻想着剛才郭嘯天最後那個眼神，像淬了冰的刀子，讓她後頸發緊。
回到大同村時，月牙已經挂上了槐樹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