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大力和他身後的幾個知青,就像幾尊剛從冰窖裡搬出來的雕像,杵在門口,一時間忘了動作,也忘了言語。
他們剛剛經曆了半天在山裡與冰雪、枯柴的搏鬥,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,手腳凍得幾乎失去知覺,每個人心裡都憋着一股子又冷又累的火氣。可一踏進這間往日裡和冰窖沒兩樣的破屋,一股溫煦的熱意便撲面而來,瞬間驅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寒冷。
這種反差,太過強烈!
王大力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屋内。顧建業靠在炕沿,臉色雖仍蒼白,但眉宇間卻不見了往日的怯懦;李文秀那個書呆子,此刻竟也紅光滿面,神情激動;炕邊還蹲着個不知誰家的小丫頭,小臉紅撲撲地打着瞌睡。而這一切的源頭,直指那明顯被動過手腳、此刻正散發着誘人熱量的土炕!
“顧建業!”王大力終于打破了沉默,聲音粗噶,帶着濃濃的質問和不滿,“你小子行啊!我們在外面凍得跟孫子似的,你倒好,躲在屋裡生火取暖?還把炕給改了?哪來的柴火?!”
他幾步跨到炕邊,伸手摸了一下炕面,那溫熱的觸感讓他瞳孔微縮,心中的不平衡感愈發強烈。憑什麼?憑什麼這個病秧子、成分不好的廢物能舒舒服服地待在暖屋裡,而他們這些出力流汗的倒要挨凍?
跟着王大力進來的另外兩個知青,一個叫趙強,一個叫孫明,也圍了上來,目光不善地盯着顧建業。他們雖然沒像王大力那樣直接發難,但眼神裡的嫉妒和不滿是顯而易見的。
顧建業心中一凜,知道這一關躲不過去。他沒有像原身那樣立刻慌亂,而是緩緩站直了身體,迎上王大力的目光,語氣平靜地開口:“王哥,還有各位,今天我确實身體不适,沒能出工,這一點我很抱歉。但生火取暖,不是為了偷懶。”
他頓了頓,組織了一下語言,不能示弱,但也不能過于強硬,激化矛盾對他沒好處。
“大家住了這麼久,這炕什麼德行,心裡都有數吧?”顧建業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,“費柴還不熱,煙熏火燎的。我以前在家跟我爺爺學過點泥瓦匠的手藝,想着閑着也是閑着,就試着把竈膛和煙道改了改,想看看能不能省點柴,讓屋裡暖和點。”
“省柴?我看你是把咱們分的柴火都燒光了吧!”王大力嗤笑一聲,根本不信,“就你這兩下子,還能比老祖宗傳下來的炕強?”
“是不是強,試試就知道了。”顧建業不卑不亢,“至于柴火,我今天沒動用咱們分的定額。是”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李文秀,又指了指牆角剩下的那些樹根和煤渣,“是文秀幫忙從外面找了些廢料,還有這小妹妹送來幾根硬柴,才勉強燒起來的。”
“沒錯!”
一直沉默的李文秀,此刻竟往前站了一步,開口了!他扶了扶眼鏡,臉色因為激動和屋裡的熱氣而微微發紅:“大力哥,建業說的是真的!這炕确實比以前好用多了!以前燒半天還是冰涼,現在你看,熱氣足得很!而且剛才燒的确實不是咱們的柴。建業這也是想為大家夥兒想想,要是真能省柴又暖和,對咱們都有好處不是?”
李文秀的突然“站隊”,讓王大力有些意外。他印象裡,李文秀一向是明哲保身,不愛摻和這些事的。今天怎麼替顧建業說起話來了?難道真被這暖炕收買了?
趙強和孫明也面面相觑,看向李文秀的眼神帶着驚訝。
“哼,說得好聽!”王大力狐疑地掃了李文秀和顧建業一眼,“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串通好了?就算這次用的不是定額柴,以後呢?這麼燒,柴火哪夠?”
“所以才要改進啊,”顧建業接話道,語氣誠懇,“如果改造成功,用更少的柴就能達到更好的取暖效果,這才是長久之計。不然按老樣子燒,柴火一樣不夠用,大家還得繼續挨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