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半個月内,燒出合格的石灰!否則,就送你去公社‘學習班’!”
這個消息,如同壓在紅旗溝上空的一片巨大陰雲,讓所有關心顧建業的人,都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絕望。
誰都看得出來,這是牛建軍和錢有文等人布下的一個必死之局!
“完了!這下全完了!”李文秀在屋裡急得團團轉,臉色慘白,“那個試驗土窯,咱們之前試過,火候、溫度都極難控制,收集來的那點骨頭貝殼也根本不夠!半個月?别說半個月,就是給半年也未必能燒出來啊!”
“這幫孫子!太狠了!”王大力一拳砸在土牆上,震得泥土簌簌直掉,“他們就是想把建業哥往死裡逼!不行!我們不能就這麼看着!大不了跟他們拼了!”
“拼?怎麼拼?”趙強一臉苦澀地搖頭,“人家是公社領導,手裡有權!咱們拿什麼跟人家拼?胳膊擰不過大腿啊!”
整個知青點,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。那些剛剛被點燃了希望的年輕人,再一次感受到了現實的殘酷和權力的冰冷。
而作為風暴中心的顧建業,卻出乎意料地平靜。
他沒有憤怒,沒有抱怨,在接受了這個“不可能完成的任務”後,他隻是默默地領了一把破鐵鍬和兩個破筐,走到了那個已經被廢棄、半邊被積雪覆蓋的試驗土窯前。
這個土窯,是他親手設計的,結構雖然簡陋,但通風、聚熱的原理卻一點沒錯。隻是,當初因為工程全面鋪開,這個“備用方案”就被暫時擱置了。
他看着眼前這座冰冷的、如同墳包一般的土窯,眼神幽深,仿佛在看一個即将并肩作戰的老朋友。
他知道,這是他最後的希望。
從那天起,顧建業的生活,就變成了三點一線——破屋、土窯、後山。
每天天不亮,他就起床,揣上兩個黑硬的窩窩頭,獨自一人走進後山。他不再去幹那些羞辱人的髒活累活,馬主任似乎也樂得看他去做這件“自取其辱”的事情,沒有再過多為難他。
後山,大雪封山,人迹罕至。顧建業卻像一個不知疲倦的孤狼,在深山老林裡穿行。
他要找的,不是普通的柴火,而是兩樣東西——富含油脂的松明子,以及一種特殊的石頭。
松明子是絕佳的引火物和助燃劑,能提供持久的高溫,這是燒透骨骼和貝殼的關鍵。而那種特殊的石頭,灰白色,質地相對較軟,是他根據前世的地質學知識,判斷出這片山區可能存在的、低品質的石灰岩!雖然純度不高,但經過高溫煅燒,同樣能分解出氧化鈣——也就是生石灰!
這,才是他敢接下這個任務的真正底牌!
燒骨頭、燒貝殼,隻是他抛出的煙霧彈,是他計劃中的一環。真正的殺手锏,是這些被深埋在山林裡,不為人知的“天然石灰”!
尋找的過程異常艱難。
山路滑,積雪深,他好幾次都差點滑下山坡。餓了,就啃一口冰冷的窩窩頭;渴了,就抓一把幹淨的雪塞進嘴裡。他的手腳被凍得失去了知覺,臉上也被山風刮得像刀割一樣疼。
但他沒有放棄。每一次摔倒,他都立刻爬起來,眼神堅定,繼續尋找。前世的絕望和今生的不甘,化作一股熊熊的火焰,支撐着他幾乎要被凍僵的身體。
除了尋找原料,他還要對土窯進行最後的改造。
他幾乎是以一種近乎自虐的方式,一個人,用最簡陋的工具,将土窯的内壁重新加固、抹平;他優化了通風道和排煙口的設計,使其能夠形成更強勁的“煙囪效應”,從而達到更高的爐内溫度。
他的雙手,被粗糙的泥土和石塊磨得血肉模糊,舊傷未愈,又添新傷。但他就像一個沒有痛覺的機器,沉默地、專注地做着這一切。
他的舉動,自然也落在了有心人的眼裡。
“哈!你們看那個顧建業,是不是瘋了?”錢有根指着遠處那個在雪地裡艱難跋涉的孤獨身影,對身邊幾個地痞懶漢嘲笑道,“還真以為自己是神仙了?想靠幾塊破骨頭燒出石灰來?我看他是想提前給自己燒個墳包吧!”
“就是!我看他已經魔怔了!”
“等着吧,再過十天,看他怎麼哭着去公社‘學習’!”
嘲諷和譏笑,如紅旗溝的寒風一般,時常從他身邊刮過。但顧建業充耳不聞,他的世界裡,隻剩下那座土窯,和他心中的那個周密的複仇計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