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漱音喉頭忽然有些發緊，她望向階下那道跪得筆直的身影，那雙眼睛，亮得像寒夜裡的星星，沒有半分趨炎附勢的躲閃。
她早已不在意旁人對她的評價，但今日聽這肺腑之語，竟是眼眶發熱，感慨萬千。
“起身吧。”她擡手欲喚陸子坤起來，但他卻突然面目認真，向前一步，語氣強硬。
“太後，臣鬥膽問一句，今後你是否可以堅持現在所選，不忘初心，記住你的來時路？”
作為臣子，陸子坤此言可以算得上大逆不道，出言不遜了。到此刻他的眼神不躲不避，直視崔漱音，想要個答案。
崔漱音一時怔然，短短兩日之内她竟然這麼快思考到了同一個問題，隻是這次她更加毫不猶豫，她也回視陸子坤，語氣沉沉。
“那是自然。”
突然，陸子坤五體投地，額頭重重地嗑在石闆上，那铿然聲似乎就代表了他的決心。
他跪拜在地，擲地有聲道，“我陸子坤今日起願為太後娘娘付犬馬之勞！”
怎麼如此？崔漱音原本以為陸子坤這般人物，幾十年堅守立場，幾次想拉攏話到嘴邊都說不出口，沒想到今日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。
“我陸子坤非凡獨善其身之輩，實在是之前這世道非我所願。若能跟随太後娘娘還天下一個河海晏青，那臣也不枉此生了！”
原來如此，奸臣當道，昏君誤國，竟是寒了多少想報卻祖國的人的心？
崔漱音一時心裡觸動，忙走台階去扶他。
“陸卿請起。”崔漱音語氣放緩，眼帶笑意。“有卿相助，我大夏的繁華盛世定當指日可待！”
縱然陸子坤的意外投效讓人驚喜，但汝親忘那邊的放虎歸山卻令人心頭難安。
之前大國師和自己說過，太皇太後和汝親王關系并不密切，甚至有一些劍拔弩張，如今這兩人竟然暗中聯手想要對付自己，她可真是替自己捏了把汗。
難怪說君子和而不同，小人同而不和。
這得再作打算。
汝親王狼狽地被金羽堂的人帶着跑出了好幾十公裡才停下來，他不敢賭宴九霄是否真的知曉他的身份，既然保不住計劃，也要保住名聲。
忽然間，他捂住腦袋，熟悉的超出自己掌控的眩暈感又來了。
他突然佝偻着脊背跪在青石闆上，十指深深摳進磚縫裡。指甲蓋也泛起詭異的青紫色，像被碾碎的紫藤花汁液浸泡過。喉結不正常地上下滾動，脖頸處暴起的血管裡仿佛有蚯蚓在蠕動。
腦中剛才憤怒的情緒驟然放大的數十倍，汝親王的雙目赤紅，喉嚨底發出困獸般的嘶吼聲，他随手抓住旁邊一位金羽堂的人，瘋瘋癫癫地一拳頭砸了上去。
拳腳毫無章法，一下子便撲空了，摔倒在地上的疼痛令汝親王清醒了片刻。
不，金羽堂食太皇太後的人，如果讓那婦人知道自己還服食寒食散，便是萬劫不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