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村委會那間飄着官樣文章味道的辦公室裡出來,蘇秀雲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,蔫頭耷腦,連走路都失了力氣。
“公公,他他不同意。我們是不是辦不成了?”
她的聲音裡帶着哭腔,那剛剛被江衛國點燃的一絲名為“廠長”的火焰,被李滿囤一盆冰冷的冷水,澆得隻剩下了一縷青煙。
江衛國沒有立刻回答。
他走得很慢,背着手,像個村裡最尋常的散步老農。
直到兩人走回了自家的院牆下,隔絕了村裡所有窺探的目光,他才緩緩轉過身。
他臉上,早已不見了在李滿囤面前那憨厚而又誠懇的笑容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如同老辣獵人般的、智珠在握的冷笑。
“誰說辦不成了?”
他看着遠處那座象征着權力的鄉政府大樓,灰色的牆體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,顯得格外壓抑。
他幽幽地說道:“李滿囤,他不是不同意,他是不敢同意。他那頂烏紗帽,是鄉裡那個王副鄉長給的。現在,王副鄉長的外甥要地,他敢說半個‘不’字嗎?”
“那那我們怎麼辦?”
蘇秀雲六神無主。
在她樸素的世界觀裡,村長,已經是天大的官了。
鄉長,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。
“怎麼辦?”
江衛國笑了,那笑容,讓蘇秀雲覺得比冬日的寒風更冷,“我們不怎麼辦。我們幫他。”
“幫幫他?”
“對。”
江衛國走到院門口,從門後抄起一把嶄新的鐵鍬,塞到蘇秀雲手裡,又拿起另一把,“走,跟我去送一份‘大禮’。”
一刻鐘後。
在村東頭那片被規劃為“養豬場”的荒地上,李滿囤正陪着一個油頭粉面、趾高氣昂的年輕人,指手畫腳地勘察着地形。
那年輕人,正是王副鄉長的外甥,王寶财。
就在兩人談笑風生之際,江衛國帶着蘇秀雲,扛着鐵鍬,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。
李滿囤看到他,臉色一僵,下意識地就想擺出官威。
然而,江衛國卻搶先一步,臉上堆滿了最質樸、最熱情的笑容:“李書記!王老闆!聽說你們要在這裡建養豬場,帶領咱們村共同富裕,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!我江衛國是個粗人,沒啥大本事,但也是村裡的一份子,有的是力氣!這不,我帶着兒媳婦,來給王老闆幫幫忙,義務勞動,平整平整土地!”
說完,他竟真的二話不說,掄起鐵鍬,一鏟一鏟地,開始賣力地翻起地來。
那動作,标準,有力,充滿了勞動人民的實在勁兒。
這一幕,直接把李滿囤和王寶财給看懵了。
他們預想過江衛國會來大吵大鬧,會來撒潑耍賴,甚至會來背後使絆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