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千算萬算,都沒算到,他竟然會是這樣一種“高風亮節”的姿态!
“這建國同志,你這是”
李滿囤一肚子的話,全被堵了回去。
“李書記,你别說了!我懂!”
江衛國一邊揮汗如雨,一邊憨厚地笑道,“我知道我之前那個想法不成熟,給您和鄉裡的領導添麻煩了!是我覺悟低!王老闆這養豬場要是辦起來了,那也是給咱們村添光彩!我出點力,是應該的!”
王寶财原本還對這個“神神叨叨”的江衛國心存忌憚,此刻見他如此“識趣”,那份優越感頓時爆棚。
他拍了拍李滿囤的肩膀,用一種贊賞的語氣說道:“李村長,你們村這位江衛國同志,思想覺悟很高嘛!不錯,不錯!”
李滿囤臉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
他覺得,江衛國這頭桀骜不馴的猛虎,終究還是被他,被鄉裡的“王法”,給徹底馴服了。
他甚至還走到江衛國身邊,假惺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建國啊,你能這麼想,就對了嘛!放心,等養豬場建好了,我跟寶财說,讓你家秀雲,來廠裡當個會計,也算是我這個當村長的,對你們家的照顧。”
“哎喲!那可真是太謝謝李書記了!太謝謝王老闆了!”
江衛國激動得連連道謝,那副感恩戴德的模樣,演得天衣無縫。
一場原本劍拔弩張的土地之争,就在這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、一派和諧的氛圍中,落下了帷幕。
江衛國,成了全村人眼裡的“識大體、顧大局”的先進典型。
他不僅自己帶頭義務勞動,還真的讓孟山那幾個煞神,也脫下黑棉襖,換上粗布衣,天天跑到工地上,悶着頭,幹最累最髒的活。
他們不說話,不惹事,幹起活來一個頂三個,比生産隊的驢都賣力。
這副景象,讓李滿囤和王寶财,徹底放下了最後一絲戒心。
他們不知道的是,每當夜深人靜,在城西那個大雜院裡,孟山都會将一張張畫得無比潦草、卻又标注得無比清晰的“施工圖”,交到江衛國的手裡。
“老闆,今天豬圈地基挖了三米,但王寶财嫌費工,讓施工隊隻挖了兩米五,省下來的水泥,他讓工頭拉出去賣了。”
“老闆,今天砌牆用的磚,是城東小窯廠燒的次品,一捏就碎。李滿囤來視察過,王寶财塞給他兩條‘大前門’,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。”
“老闆,這是王寶财這個月的賬本。他從鄉裡申請的‘扶貧養殖專項貸款’,有三千塊,不知去向。我查了,那筆錢,最後轉到了王副鄉長小舅子的賬戶上。”
江衛國看着那一張張記錄着偷工減料、貪污腐敗的“罪證”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他隻是用鉛筆,在那張草圖上,輕輕地畫下一個又一個的紅圈。
每一個紅圈,都是一道裂縫。
每一個紅圈,都是一顆足以讓這座看似堅固的“豬圈”轟然倒塌的定時炸彈。
他不是在幫他們建豬場。
他是在幫他們,親手,挖好一座最華麗、最堅固、最無懈可擊的墳墓。
日子,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着。
轉眼,就到了臘月。
養豬場的地基打好了,牆也砌起了一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