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識在無盡的悔恨和冰冷中逐漸消散。
江建國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,好像要随着這漫天大雪一起飄起來。
他最後望了一眼這個薄情的世界,緩緩閉上了眼睛
“爸!爸!你倒是說句話啊!你裝死給誰看呢?”
“哥,你别這麼說爸,他肯定是一時想不開。爸,你就同意了吧,這都是為了我哥的前途啊!”
嘈雜的争吵聲,像一根鋼針,狠狠紮進江建國的腦子裡。
他猛地睜開眼睛,劇烈地喘息起來,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浮出水面。
沒有冰冷的雪地,沒有刺骨的寒風。
映入眼簾的,是自家那熟悉的青磚瓦房,牆上還貼着一張褪了色的“勞動最光榮”的獎狀。
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黴味和泥土的芬芳。
他
沒死?
江建國低頭,看到自己一雙粗糙幹裂、布滿老繭,卻異常有力的大手。
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,清晰的痛感傳來。
這不是夢!
他真的活過來了!
“爸!你發什麼愣啊!張主任可說了,機械廠那個采購員的崗位就等我哥拿錢去頂呢!三千塊錢,一天都不能少!咱們家除了這套房子,哪還有值錢的東西?你不賣房,是想眼睜睜看着我哥的好前程打水漂嗎?”
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,江建國緩緩擡起頭。
站在他面前的,是一個穿着碎花的确良襯衫的年輕姑娘,正是他二十來歲時的女兒,江莉。
而在江莉旁邊,那個一臉不耐煩,抖着腿的青年,就是他二十二歲的兒子,江偉。
這張臉,這兩張他到死都恨之入骨的臉!
江建國隻覺得一股血氣直沖天靈蓋,前世凍死街頭的絕望和被他們背叛的痛苦,如同決堤的洪水,瞬間吞噬了他的理智。
賣房
又是賣房!
他想起來了。
這是他四十歲那年,他還是生産隊的拖拉機手,身體還硬朗。
江偉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,縣機械廠有個采購員的肥缺,隻要花三千塊錢“打點”一下,就能弄到手。
那個年代,三千塊錢是什麼概念?
那是一個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幹十年的工資!
家裡哪裡有這麼多錢?
于是,他們兄妹倆就打起了這套祖宅的主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