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簾後是一片死寂。
江建國的話,像一顆石子投進深潭,沒有激起半點漣漪,卻讓潭底的淤泥翻攪不休。
蘇秀雲的心跳得又急又亂,像是在擂鼓。她靠着冰冷的土牆,懷裡女兒溫熱的身體是她唯一的支撐。
出去?
她不敢。
院子裡那個男人,是她熟悉的公公,卻又完全陌生。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暴戾和決絕,讓她從骨子裡感到戰栗。可他剛才說的每一個字,又像一把燒得通紅的烙鐵,狠狠烙在她心上,燙得她眼眶發酸。
“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”
這句話,像一道魔咒,在她腦海裡反複回響。
嫁到江家這幾年,她何曾有過一天,是不看人臉色的?看丈夫江偉的臉色,看小姑子江莉的臉色,甚至看左鄰右舍的臉色。她活得像一根被風吹彎了腰的野草,卑微到了塵埃裡。
“媽我怕”懷裡的江萌萌小聲地啜泣起來,小手緊緊攥着她的衣襟,聲音裡滿是恐懼。
女兒的嗚咽聲像一劑強心針,猛地紮醒了蘇秀雲。她可以懦弱,可以忍受,但她的女兒不能!萌萌才三歲,她不該活在這樣的恐懼和忽視裡。
蘇秀雲深吸一口氣,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掀開了那片厚重的門簾。
刺眼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。
堂屋裡一片狼藉。碎裂的碗片,翻倒的桌椅,還有癱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江偉,以及縮在牆角,滿臉淚痕和怨毒的江莉。
而江建國,就站在這一片狼藉的中央。
他聽到動靜,緩緩轉過身來。那雙剛剛還燃着滔天怒火的鷹隼般的眸子,在看到她們母女的瞬間,所有的鋒芒和戾氣,竟奇迹般地收斂了下去。雖然依舊冰冷,卻不再吓人,隻剩下一種山嶽般的沉穩。
“出來,”他重複了一遍,聲音依舊低沉,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站到我身邊來。”
蘇秀雲的腿有些發軟,但她還是咬着牙,抱緊了女兒,一步一步,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碎瓷片,走到了江建國的身側。
江萌萌把頭埋在母親的頸窩裡,偷偷地、飛快地瞥了一眼那個高大的身影,又立刻害怕地縮了回去,小小的身體抖個不停。
江建國将這一切看在眼裡,心中一陣刺痛。
這就是他前世虧欠最多的人。一個被丈夫當成出氣筒和牲口的兒媳,一個被親生父親視作賠錢貨的孫女。
他伸出那隻剛剛才打過人的、布滿老繭的大手,想要摸一摸孫女的頭。
可手剛伸到一半,江萌萌就吓得渾身一顫,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,整個人幾乎要鑽進蘇秀雲的懷裡去。
江建國的手,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中。
粗糙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,又緩緩收了回去。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自責。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孩子們心中的恐懼,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?
他不再強求,隻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對還不知死活的兒女。
“從今天起,這個家,我說了算。我說的話,就是規矩。”他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,“秀雲以後就管着萌萌,還有管着家裡的錢。”
“什麼?”江莉第一個跳了起來,也顧不上害怕了,尖聲叫道,“憑什麼讓她管錢?她一個外人”
話音未落,江建國那冰冷的眼神就掃了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