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才是她真正的靠山!
從江家村到鎮上,要走七八裡夜路。路上坑坑窪窪,野草叢生,偶爾從草叢裡竄出什麼東西的悉索聲,都讓她吓得魂飛魄散。但一想到裡屋那碗香氣撲鼻的紅燒肉,和父親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,一股怨毒的恨意就壓倒了所有的恐懼。
她憑什麼要受這種罪?
都是蘇秀雲那個賤人害的!要不是她和她那個賠錢貨女兒,爸怎麼會變得這麼瘋!
也不知跑了多久,當她終于看到鎮上那幾點昏黃的燈光時,腿一軟,差點癱倒在地。她扶着膝蓋喘了幾口粗氣,整理了一下被刮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和衣服,醞釀好情緒,這才朝着鎮西頭那座最是吵嚷的院子沖去。
“外婆!舅舅!你們快救救我啊!”
人還沒到院門口,江莉凄厲的哭喊聲已經劃破了夜空。
院門“吱呀”一聲被拉開,一個身材矮胖、吊梢眼的老太太舉着煤油燈探出頭來,正是江莉的外婆,錢翠花。
“哪個殺千刀的半夜嚎喪?”錢翠花罵罵咧咧地擡起燈,待看清是自家外孫女時,頓時一愣,“莉莉?你怎麼來了?哭什麼哭,天塌下來了?”
跟在她身後的,是一個穿着跨欄背心,身材瘦高,一臉刻薄相的年輕男人,江莉的親舅舅,錢富貴。他打着哈欠,不耐煩地說道:“大半夜的,嚷嚷什麼,還讓不讓人睡覺了。”
江莉一見兩人,積攢了一路的委屈和憤怒徹底爆發。她“噗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抱住錢翠花的大腿,嚎啕大哭起來:“外婆!舅舅!你們要是不管我,我和我哥就沒活路了啊!”
錢翠花一看寶貝外孫女這副模樣,頓時心疼得不行,連忙把她扶起來:“哎喲我的心肝,這是怎麼了?誰欺負你了?跟你外婆說,外婆給你做主!”
江莉被拉進屋裡,就着昏暗的燈光,錢翠花和錢富貴才看清,她臉上挂着淚痕,胳膊上還有被推倒時蹭破的傷口,頭發淩亂,狼狽不堪。
“是是我爸!”江莉抽抽噎噎,開始了自己的表演。她添油加醋,颠倒黑白,将今天發生的事情描述成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家庭暴力。
“我哥就想着上進,想給咱們老錢家争光,好不容易托關系找了個城裡的好工作,就差三千塊錢打點。我爸他他不但不幫忙,還說我哥異想天開!”
“我們跟他理論,他就跟瘋了一樣,抄起掃帚就打人!把我哥的腿我哥的腿都快打斷了!現在還躺在地上哼哼呢!外婆你看,這就是他推我時弄的!”她亮出自己胳膊上的擦傷,哭得更兇了。
錢翠花一聽外孫被打,頓時柳眉倒豎,一拍大腿罵道:“反了他了!那個江建國,他敢動我外孫一根手指頭?他忘了當初是怎麼跪着求我,讓我把女兒嫁給他的?這個老不死的窩囊廢,現在長本事了!”
錢富貴在一旁剔着牙,懶洋洋地問:“他發什麼瘋?好端端的打人做什麼?”
“還能為什麼!”江莉恨恨地說道,“都是蘇秀雲那個狐狸精吹的枕邊風!我爸現在被她迷昏了頭,眼裡隻有她和那個賠錢貨丫頭!我們連口飯都吃不上,他卻偷偷藏了肉,就給那對喪門星吃!我跟我哥餓得肚子咕咕叫,他們卻在屋裡吃紅燒肉!”
“什麼?有肉吃?”錢富貴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瞬間亮了,來了精神。
“是啊舅舅!”江莉見狀,立刻加了一把火,“我親眼看見的,好大一塊豬後腿肉!我爸不知道從哪弄來的,寶貝得跟什麼似的,全給蘇秀雲了!還說還說以後家裡的錢,都讓蘇秀雲管,說我跟我哥是外人!”
這番話,如同一顆炸雷,在錢家母子心中炸響。
錢翠花氣的是江建國的“背叛”和蘇秀雲的“上位”,這簡直是在打她的臉!她女兒屍骨未寒,一個外來的兒媳婦就想當家做主了?門都沒有!
而錢富貴在意的,則是那塊“肉”和“錢”。在他看來,他姐姐家的東西就該有他一份。江建國一個拖拉機手,能有什麼大本事?那塊肉,那筆錢,肯定都是他死鬼老爹留下的家底。現在要落到一個外人手裡,那還了得?
“豈有此理!”錢富貴一拍桌子,站了起來,臉上的懶散一掃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貪婪和狠厲,“那個老東西,是想把家産都便宜給外人,一分都不給我們老錢家留啊!媽,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!”
“當然不能算!”錢翠花氣得滿臉通紅,在屋裡來回踱步,“明天一早,富貴,你跟我去!我倒要看看,他江建國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!敢打我的外孫,餓我的外孫女,還想把家産給外人?我今天不把他家房頂給掀了,我就不姓錢!”
“好嘞!”錢富貴摩拳擦掌,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,“姐夫他就是個老實頭,吓唬吓唬就軟了。到時候,非得讓他把那塊肉交出來,再賠個百八十塊的醫藥費,不然這事沒完!”
江莉看着外婆和舅舅同仇敵忾的樣子,心中湧起一陣報複的快意。
她擦幹眼淚,嘴角勾起一抹怨毒的冷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