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林晚秋在省城的咖啡廳裡,以執棋者的姿态俯瞰着腳下芸芸衆生,為江建國布下天羅地網之時,她并不知道,命運的棋盤上,另一枚最不确定的棋子,也正悄然發生着異變。
初冬的暖陽,懶洋洋地灑在“建國菜站”那塊半新不舊的牌匾上。
經過幾個月的經營,這個坐落在鎮子角落裡的小小菜站,已經在周圍闖出了不小的名聲。無他,唯菜好爾。從這裡賣出去的菜,無論是白菜還是蘿蔔,都比别家的水靈,口感也清甜一個檔次。價錢雖貴,但總有些不差錢的人家,願意隔三差五地來嘗個鮮。
靠着迎客來飯店那份穩定的供貨協議,和零售的些許收入,這個風雨飄搖的新家,總算是有了第一筆真正意義上的積蓄。
蘇秀雲的變化是最大的。她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、逆來順受的懦弱媳婦,每日迎來送往,算賬收錢,眉宇間已經多了幾分當家主母的幹練與自信,她将家裡和菜站打理得井井有條每一分錢都用在了刀刃上。
而江萌萌,則像一株被雨露精心澆灌的小樹苗,抽條發芽,長勢喜人。充足的營養讓她蠟黃的小臉變得白裡透紅,那雙總是盛滿恐懼的大眼睛,如今也敢好奇地打量這個世界,偶爾還會邁着小短腿,跟在“門神”孟山的身後,看他劈柴。
孟山依舊是那副沉默寡言的兇惡模樣,但每當萌萌靠近時,他那如野獸般的眸子裡,總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。
然而,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,卻将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,撕得粉碎。
這天午後,萌萌在院子裡玩鬧了一會兒,便說自己困了。蘇秀雲以為她是玩累了便抱她回屋睡覺。可剛把她放到床上,蘇秀雲就察覺到了不對勁。
孩子身上的溫度,高得吓人!像揣着個小火爐!
“公公!公公!您快來看看!萌萌她她發燒了!”蘇秀雲的聲音,瞬間帶上了哭腔。
正在後院翻地的江建國聽到喊聲,心中一凜,丢下鋤頭就沖了進來。他伸手一摸萌萌的額頭,那滾燙的溫度,讓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
孩子的臉蛋燒得通紅,嘴裡無意識地呢喃着胡話,小小的身體因為高熱而微微抽搐着。
“快!去打一盆涼水來!再拿塊幹淨的布巾!”江建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聲指揮道。
蘇秀雲早已六神無主,聽到吩咐,才如夢初醒,連滾帶爬地去準備。
物理降溫,這是這個年代最常用也最有效的退燒方法。涼水一遍遍地擦拭着萌萌滾燙的身體,蘇秀雲又按照江建國說的去鄰居家讨了幾根蔥白,煮了碗蔥白水,想要給萌萌喂下去逼汗。
可這一切都毫無作用。
萌萌身上的溫度,非但沒有降下來反而愈發滾燙。她開始說胡話,小手在空中胡亂地抓着,嘴裡不停地喊着“壞人”、“不要”,像是陷入了某個可怕的夢魇。
到了傍晚,孩子的嘴唇已經開始幹裂起皮,呼吸也變得急促而微弱。
蘇秀雲抱着女兒,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,無聲地滑落。她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。她不怕苦不怕累,可萌萌是她的命根子,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指望!
“公公怎麼辦萌萌她她會不會”她哽咽着,連那個不吉利的字眼都不敢說出口。
江建國的臉色,也凝重到了極點。他那顆早已被仇恨和苦難磨砺得堅硬如鐵的心,此刻也被孫女痛苦的呻吟,揪得生疼。
他知道,這不是普通的傷風感冒。萌萌的這場高燒,來得太突然,太兇險!
“我去鄉裡衛生所把李大夫請來!”江建國當機立斷。
然而,當他披星戴月地将鄉裡衛生所唯一的大夫請來時,結果卻依舊讓人絕望。
李大夫檢查了半天,也查不出個所以然,隻能判斷是“急熱驚厥”,開了一些中草藥,卻也坦言,孩子太小,病情又重隻能聽天由命。